可开武举又涉及到许多敏感问题:武学校长谁当?武举考官谁当?要是有居心叵测之人靠武举聚拢军中将士,朝廷当如何应对?
朝上争了一轮,官家有些乏了,摆摆手表示容后再议,让韩琦他们先拿出个章程来再说。正要结束朝会,又有台谏之人站了出来,表示事情还没完,他们还有事要喷呢!
见识过王雱的邪性之后,台谏诸官竟默契地略过了他,改为集中火力喷官家给一个低品小官赐下那么多东西,此例一开,朝廷开销得多紧张!他王小状元结个婚你赏赐这么多,品阶高些的人娶媳嫁女你又当如何赏赐?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
官家原也没记住王雱的婚期,毕竟那都是几个月前收到的帖子了,他每日忙于处理公务,哪里记得起来?还是王雱迎亲闹出了大动静,连曹皇后都有所耳闻,他才记起这事儿,遣人从内库那边挑了些寓意吉祥的东西送过去。
官家被台谏喷了一场,散朝后韩琦偏又紧追而来,堵着他提出立储之事。去年他以宫中有人有孕堵住了韩琦,结果一生出来,依然是个公主。官家已经五十岁,政事忙碌,身体又不好,于后宫之事越发力不从心。他渐渐也有些认命:他这一辈子,大抵是没法再有属于自己的儿子了。
打发走韩琦,官家有些疲乏,叫近前的人将丹药送上来,合起眼囫囵着吞了下去。本来能让人轻快的丹药,今儿似乎也不顶用了,官家倦乏地倚在榻上小憩,恍恍惚惚间竟做了个梦,梦见千军万马汹汹而来,如狼的铁蹄踏破连片河山,直取开封。
一时间天崩地裂,山河色变。
官家心神震颤,正欲唤人抵御敌兵,环顾左右,却见一干熟悉的面孔皆是面带悲戚,看着一座座城池落入敌手。
忽地,他看到了一道光。
他逐光而行,却见数少年在国子监谈天说笑,他们只着白衣,戴平式幞头,都还是平头小子,不过他们一个个意气风发,毫不露怯地指点河山、大谈国事。为首那少年尤为青涩,其余人的目光却都聚拢在他身上,听他谈什么“少年强则大宋强”。
一梦惊醒,官家睁开眼,缓缓舒出胸中一口浊气。是梦吗?还是与那白虹贯日、天狗星下一样是某种预兆?想到梦中最后的一幕,官家又安静下来,虽说他并没有看清那少年的脸庞,却非常笃定那少年到底是谁:那一准是他的王家状元郎。
官家结束了午歇,派人去问问王小状元在哪,若是就在某个衙门中的话且让他过来说说话。
另一头,王雱正在将作监与范纯礼叙旧,参观范纯礼新倒腾出来的起重工具。自从改造汴河码头大获成功,范纯礼对力学尤其喜爱,见天儿带着团队搞研究,上回张载给他带了几个新人才过来时可把他高兴坏了。
王雱刚要上前过把大力士的瘾,官家身边的内侍就找来了,说是要宣召王雱去说话。王雱心中纳罕,随着内侍前去见官家,却见官家面容略显憔悴,似有什么烦心事。
官家没与王雱说朝中的糟心事,只叫人备鱼饵,领着王雱去禁中钓鱼,舒缓舒缓心情。
王雱只听人说过官家会在禁苑开钓鱼宴,却还没到够格参加的品阶,因此十分欢喜地跟着去了,口里还说:“上回我听我爹说,您这儿的鱼特别肥美!他头一次参加您开的钓鱼宴时,还把别人奉上来的鱼饵当点心吃了。他吃的时候还在心里嘀咕,这点心怎么做得这么怪模怪样,味道也不怎么样。”
官家被他这么一说,也想起了这事。当时他看到王安石如此行事,觉着这人如此古怪,不想王安石竟是这样认为的。
王雱见官家被这话题吸引了,浑不在意地黑起了他爹:“您是不知道啊,他这人吃东西特别懒,别人往他面前摆什么就吃什么,吃到一点不剩为止,若不是面前的菜全没了,他决计不会去夹远一些的菜。每次我碰着不想吃的,都悄悄挪到他面前去!”
官家被王雱给逗乐了,生了这么个儿子,王安石也不容易——这会儿王安石怕是还不知道他儿子跑到御前来说了什么!
王雱见官家开怀了不少,又拍起官家马屁来,先说官家对他真好,让他先熟悉熟悉钓鱼宴,免得将来他参加时会出丑;又说成亲那天官家赐下的东西很好,他和他阿琰妹妹都很喜欢。总之,他觉得官家贼好,他全家都贼喜欢官家。
君臣两人边聊边垂钓,不知不觉到了用晚膳的点,官家让人去把钓起来的鱼拿去料理了,又着人去王雱家说一声,留下王雱陪他用膳。
王雱一点都不拘着,还在那得意洋洋地和官家比高低:“我钓的鱼更多,长得也更肥,做出来肯定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