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1 / 2)

然而也因此,沐家满门抄斩,却留了他一条活路。

如今他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无论如何她都要将他寻回……然后揍一顿。

马车来到西郊的荒山脚下,谢云诀下了马车走在前方。山路崎岖,他却似乎很熟悉。

沐沉夕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直到山顶,方才停下脚步。他指了指远处孤零零的两处坟冢,上面甚至都没有碑文。

显然这入殓和下葬都是秘密进行,为免被人知晓埋骨之所,这才没有在碑上刻字。

沐沉夕缓步走了过去,坟头没有什么荒草,还有些祭祀的贡品,尚且新鲜。

她跪在坟前,谢云诀想提醒她地上有碎石,但她却仿佛未曾觉察到。只是他知道,她一向会忍痛。再重的伤,也是连吭都不愿意吭一声。

“爹,娘,女儿来晚了。”她的声音平静,神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说完这句话,她便只是这么跪着。也不知跪了多久,从天亮到天黑,腰背始终挺直。

山顶的风吹得她的衣袍猎猎作响,像是刀子一般划过脸上。可是她的心头空落落的,所有的眼泪都在雍关城里哭干了。

那时候她得知爹娘的消息,当下就要赶回长安。

钟柏祁将军怕她冲动之下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情,于是将她派到前线,战事吃紧,她不得已留了下来。

那时候,她时常是打了一天的仗,晚上满身血污倒在帐中,蜷缩成一团。眼泪混着脸上敌人的鲜血流下,一滴又一滴。身体疲累得做不出任何表情,可是心被一刀刀凌迟着。

她明明知道,眼泪是这世上最软弱无用的东西,却还是控制不住。

她以为自己会在爹娘坟前嚎啕大哭,可是此时此刻才发现,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因为娘亲不会再为她擦去眼泪,将她抱入怀中,温柔地安慰她。爹爹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护着她,纵容她的任性了。

头顶繁星满天,沐沉夕仰起头,星空倒映在她的眼中,她似是在喃喃自语:“爹,娘,我知道你们还在看着我。放心,我一切安好。”

沐家满门的鲜血要有人偿还,沐家满门的荣耀她也会重新夺回!

她缓缓站起身,一时间有些站立不稳。自清晨至现在,她滴水未进。谢云诀上前,扶住了她:“家中备了晚膳,回去吧。”

沐沉夕点了点头,跟着谢云诀下山。他犹豫了片刻,忽然走到她身前:“我背你。”

沐沉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下一刻浮起了嘲讽的笑:“你背我?这可是山路,若是不慎滚落下去,毁了谢兄的花容月貌就不好了。”

他冷了脸。

明知他不喜欢别人赞许他的容貌,她还非要触他霉头,这脾性,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你放心,我随钟伯伯行军打仗之时,吃不上饭也是常有的事。辛酉之战,我们被围在陌城半个月,水米断绝,三天三夜没有吃饭,仗还不是照样要打。”

她走在前方,山路崎岖,她走得却很轻松,偶尔还和谢云诀讲讲边关的趣事。

谢云诀负手紧随其后,听着她讲边关的见闻。金戈铁马驰骋疆场的人生,与他在长安不见硝烟的朝堂有着天壤之别。

下了山,夜晓已经在马车旁候着。沐沉夕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莞尔:“夜晓,我忽然发现,你比以前俊俏了许多。果然是随了主人。”

夜晓冷冷地瞧了她一眼,抿着唇没有多言。

“就是这功夫半点没见长,你这样,我倒是挺为谢兄的安危担忧。”

“长安城里,谁有你危险?”夜晓忍不住回怼了一句。

“夜晓。”谢云诀低喝了一声,他立刻退到了一旁。

两人上了马车,沐沉夕笑道:“谢兄,你觉得我危不危险?”

谢云诀没有回答,只是俯身掸去了她裙上的泥土,便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马车摇摇晃晃驶回长安,良久,谢云诀听到了一声轻不可闻的“谢谢”。

第7章 弟弟

他睁开眼,她已经抱着胳膊歪着头看向另一边。明明看身形只是个瘦弱的女子,可脾气比谁都倔。

而她自己似乎并不知道,她的回归,对长安城所有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多少双眼睛已经在盯着她,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没了沐家的庇护,没了陛下的宠爱,凭着一腔孤勇,在长安,是活不下去的。

沐沉夕在马车上打了个盹,马车一停就睁开了眼。

她的睡眠一向好,甚至以前在马背上都能睡着。毕竟行军打仗,几日不合眼都是正常的。她只能抓紧一切时间养精蓄锐。

回到谢府,一桌饭菜果然已经做好,全是她爱吃的。

她一通狼吞虎咽,伸手要夹起一大块肉的时候,谢云诀的筷子敲了上来:“慢些吃,没人同你抢。”

“这不是习惯了么。”她含混不清地回了一句。

“食不言。”

“知道了知道了。”沐沉夕咽下嘴里的饭菜,停下来盯着他,“对了,成婚之前,有些事得说定了。”

“何事?”

“你不许拿谢府的规矩管着我。我可听说了,你们谢府的规矩印成册子,三个月都学不完。”

长安城里的少年人,没有哪个没受过谢氏家训荼毒的。沐沉夕家中虽然不学这个,可在太学没少挨谢云诀训。

他训起人来,可比夫子严厉多了。

沐沉夕有时候都敢在陛下面前张狂,可到了谢云诀面前,总是要惧上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