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1 / 2)

这整个屋子,除了房梁,一应物件基本全部损毁。地上到处是瓷器碎片,隐约还能看到一些瓷片上沾了血。只是那血迹几乎干涸,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留下的。

“四年前,加冠礼后,谢府宴饮,你醉酒至此,亲手砸的。”

她确实曾经醉酒至此,可也不记得拆过人家屋子。

何况当年她们同窗,谢云诀时常向夫子告状,害她受罚。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他竟会替她保密?

“真要是我砸的,你四年前为何不提?当时我还有银两赔你,如今……”

“你当真半点不记得?”他已是咬牙切齿。

“记得什么?”

谢云诀叹了口气,良久松开了手:“不记得便不记得了。只是你当日在此处说过要嫁给我,还发了毒誓。”

沐沉夕手中的剑咣当掉在地上,惊恐地退后了几步:“我…我怎么可能说那种话……”

“我为何要骗你?”

沐沉夕盯着那满地的狼藉,脑子里隐约闪过些许画面。似乎是她扑倒在他身上,他倒在碎瓷片上,紧锁着眉头,似乎很痛苦,却又在隐忍着。

“你不要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知道你讨厌我。气我搅黄了你和王家小姐的婚约,那大不了,我赔你。”记忆中的声音有些醉酒的含混,还带着些许委屈。

“怎么赔?”是他熟悉的咬牙切齿的语气。

“我把自己赔给你。”沐沉夕凑近他,“虽然我琴棋书画不通,针线活也不会做,但勉强也算是女子。嫁给你也能给你生孩子。这笔买卖,亏是亏了些,但我会好好待你弥补你的。你觉得如何?”

他凝眸,似乎忘记了瓷片割破后背的疼痛,轻轻别过她的碎发:“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她欣喜地用力啄了他一口。

沐沉夕眼前一黑,捂着眼,将头抵在门框上。她的罪孽又加了一条——醉后轻薄谢大公子。

且她轻薄完,转头又忘了。

她分明是回长安复仇来了,怎么大仇未报,先还起了债?

“记起来了?”

“勉强记起来一些。”

“那就回倾铭阁待着,七日后是良辰吉日,好好学学成婚的礼数。”

“可……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三书六礼,这些……”

“如今我是谢家家主,宗祠中的长老并无异议。至于你——父母之命…”

沐沉夕移开了目光,她爹娘已经死了。而她甚至连爹娘的尸首都未见到。消息传到边关之时,她正随钟大将军与金国作战。

军中将领多半是她爹的部下,也都知道她是女儿身,却因自小看着她长大,都替她瞒着。

何况她从小熟读兵书,打起仗来不比男子差。

彼时十四皇子裴君越也在军中历练,他领兵深入敌军腹地,却被围困。

沐沉夕忍了满心的伤痛,领了一营的将士冲上了前阵解救。与他一同抗金。

唐国和金国这一仗一打就是两年,钟大将军铁了心不让她回长安,便一直拿军务困着她。

直到最近,金国主力尽数被歼,递了降书至长安,战事这才彻底结束。

钟将军也知道拦不住她,这才放她回来。

与金国的战事消弭,属于她自己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和你成婚可以,但我先要去祭拜一下爹娘。”沐沉夕信口哄骗他。

“好,今日我便带你去。”

沐沉夕转身离开了别苑,大步向倾铭阁走去。谢云诀便隔了半步远跟着,行至水榭歌台边,远远就瞧见了几个身穿官服的男子。

这一个两个的,沐沉夕还全都认识。都是当年在太学时候的同窗。

而他们皆有一共性——都被沐沉夕揍过。

彼时他们并不知她是女儿身,只是见她虽是男子打扮,却生得娇俏,便常常取笑她。甚至还有人捉弄她,嘲笑她是娘娘腔。

沐沉夕那时候刚被陛下逼着去太学磨性子,学学规矩,心情很是不痛快。正愁没处发泄,这群长安城里长大的小绵羊,不偏不倚撞在了刀口上。

于是沐沉夕用她的铁拳给他们扎扎实实上了一课。

挨个收拾了以后,小绵羊们老老实实认了她当大哥。沐沉夕也时常带着他们耀武扬威招摇过市,气得夫子吹胡子瞪眼,又毫无办法,只能隔三差五去御前告状。

回想起来,那段时光倒也是快活。

可如今再相见,竟然是这般光景。他们成了朝廷栋梁,前程似锦,而她却沦落为罪臣之女,前途吉凶难辨。沐沉夕实在不愿与他们碰面。

于是她往谢云诀身后躲了躲,盼着他们快些离开。

谁承想,这几人瞧见了谢云诀,竟然快步上前,齐齐行礼作揖:“下官拜见太傅大人。”

“免礼。”

“谢大人,前些时日听闻沐氏出现在长安街头,还斗胆挟持了大人。大人无碍吧?”

沐沉夕与他们相识的时候尚年少,如今声音都变了样,她也有些听不出来了。

“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