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2 / 2)

臣妻 阮阮阮烟罗 4765 字 15天前

温蘅讶然,正欲细问时,皇帝走上前来,揽住了她的手道:“陪朕出去走一走吧。”

温蘅以为皇帝是有什么事要说,暂别了哥哥同皇帝出去,却也没听到什么,皇帝就真只是牵挽着她的手,带着她在春月下的花苑林里,慢慢地走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唇角勾着的笑意,随着漫走越来越满,都快要溢出来了。

“怎么了?”温蘅看着这样的皇帝,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皇帝含笑道:“只是想同你走一走,在这样好的春日夜晚,想同你一起在月色下走一走。”

月色如水,流曳在蜿蜒延伸的花苑小径上,映得花间的白石径,宛如一道潺潺流淌的溪流,这样的溪流,也曾流淌在永安公主府里,那个夜晚,他拼着被岳父打了一场,得到了她送行的机会,那一路很是安静,她无话对他说,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同她并肩踩在如水的小径上,悄眼瞥看她的青丝容颜,盼着这一路走得久些,再久一些……

但走得再慢,那时的他,也很快走到了永安公主府门前,只能望着她无声地朝他一福,而后转身回府,清影渐远,而如今,他总是抓不住的缥缈清影,被他紧紧牵系在手中,他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暖温度,他能望得见她眼底的真切笑意,这条路,将一直通向他们今生的尽头,他不必再只能无奈地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望着她转身离去,越来越远,直至再也不见,这一世至此,花好月圆。

……纵看她,仍有时会有“雾里看花”之感,偶尔会想自己在她心中,究竟明郎的影子占了几成,元弘又占了几成,但花在他的身边,一世都将在他的身边,那便是花好月圆……

止不住笑意的皇帝,正欲与温蘅笑语,忽听急切脚步声响,是赵东林疾步近前,手捧一道奏折,“陛下,燕州急报!”

皇帝以为边漠突起战乱,忙收了旖旎心思,伸手接过,却见递折的臣名,不是明郎,而是他放在明郎身边的副将,心中既惑又惊,凝重了神色,打开看去,匆匆眸光一扫,猛地顿在“不治”二字之上,身体连同眸光彻底僵住,竟无半分再往下看的勇气。

第215章 儿子

对浩渺苍穹 、满天繁星极有兴趣的元晗,与外祖父同在摘星阁观星许久,意犹未尽,直到将要离宫的舅舅找来,方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外祖父与舅舅,离开了摘星阁,边抬头看看浩瀚星空,边往建章宫走去。

虽然身为当朝太子的他,早该住到东宫去才是,但就像身为贵妃的母妃,并未住在长乐宫般,他与母妃、妹妹一直都住在父皇的建章宫中,一家人并未分开另居。

是的,一家人,幼时的他,并不知帝王之家与平民之家有何不同,以为他、妹妹、母妃与父皇之间的相处,就是寻常皇家,等长大了几岁,才渐渐明白,他们这样的“一家人”,于皇室来说,是多么地特别,多么地难得,父皇对母妃的深爱专情,于一位帝王来说,是多么地珍贵,而他与妹妹伽罗,能生为父皇与母妃的孩子,又是多么地幸运。

他渐渐明白了这些,却也无意间听人说起,原来母妃,曾经是沈叔叔的妻子。

有生以来,从未有哪件事,叫他如此震惊,他心底直想,这不可能,应将那句可怕的话,速速忘得一干二净,可又总忍不住,不停想起,那句话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如魔咒般催促他去寻找事情的真相,可他不敢去问母妃,不敢去问父皇,只能将这心事埋在心底,每日里装得和从前一样,无忧无虑,无甚区别。

但,他是父皇和母妃的孩子,再怎么努力装得寻常,又怎么能瞒得过父皇母妃的眼睛,不仅父皇和母妃,就连妹妹伽罗,都觉得他有心事,他在勉强搪塞了几天后,实在撑不下去了,悄悄找到了一个人,询问此事的真相。

他的舅舅、他的太傅,在听到他的问题后,沉默许久,告诉了他武安侯府与定国公府之间的恩怨,并轻对他道:

“你母妃与你沈叔叔有缘无分,许从一开始,就不该相识成亲的,错误的事,应早早断了,否则拖得越久,带来的伤害越大,你母妃与你沈叔叔当初选择和离,是对的,对他们彼此都好,走出错误的过去,才会有新的明天,你看如今,你沈叔叔成了名将,戍守边关,实现抱负,而你母妃有你、你妹妹、你父皇,生活安定,一家人和和美美,与你沈叔叔,是真正的一别两宽。”

舅舅的话,为他释惑,亦开解了他,他放下了这桩心事,只是以后再想起沈叔叔时,心中的感觉,总有点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心里头迷迷茫茫的,思念起沈叔叔时,总忍不住回想那日问沈叔叔为何没有亲生孩子时,沈叔叔那句淡淡的“没有福气”,他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只是更加频繁地想起沈叔叔,譬如此刻边慢走边抬头望星的他,心底也忍不住想,在燕州的沈叔叔,是否也正同样观星呢?身边可有适安哥哥陪着?可与他看的是同一片星空?

想着想着,他已踩阶走到了建章宫殿门前,时间已经不早了,元晗从侍女口中听说妹妹伽罗随祖母歇在慈宁宫、父皇和母妃也已在寝殿歇下后,正准备回自己殿中盥洗休息,忽地觉得有些不对。

……他还没回来,疼爱他的母妃,应不会先歇下的……

心有疑惑的元晗,担心母妃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向父皇与母妃的寝殿走去,远远地就见殿内灯还亮着,赵总管等宫侍,正垂首侍在垂帘之外。

元晗走近前去,赵总管却一反常态地轻声劝拦道:“殿下,您最好……先别进去……”

果然有异,元晗急问:“可是母妃身体不适?”

赵总管轻摇了摇头,眼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忧虑的眸光,透过垂帘缝隙看向殿内的父皇与母妃,口中轻声道,“陛下与娘娘在想事情,应该不希望被打扰……”

……什么样的事情,连他这个亲生儿子的请见,都算是打扰……

元晗心中更忧,手掀起垂帘一角,向内看去,见父皇和母妃,都无声地坐在窗下,沉默不语地各低着头,好像在想各自的心事,又好像想的是同一件事,无人言语,只是死寂得令人窒息难受的安静,殿中灯光明亮,可气氛却像是黑暗的深渊,正拖着他们,无限向下沉沦。

许久,父皇涩哑的声音,低低响起,“那里的大夫不好,回京……回京让最好的太医来看,会好的……”

只缓慢断续地说了这一句的父皇,似也无法劝服自己,他沉默片刻,忽地紧紧地抱住了身旁的母妃,母妃轻抵在父皇的肩头,总是温柔含笑的双眸,没有半点光亮,黑漆空洞,好似魂魄已然离体远去,父皇所紧紧拥在怀中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元晗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父皇母妃,心中的茫然害怕,像大雾弥漫开来,他紧抓着垂帘一角,亦感觉心如刀绞,只是不知为何绞痛难受,是在为什么而害怕不安,父皇和母妃,又是为何如此忧惧伤痛至极……

……那个人……那个不在京中、抱病在身的人,那个能让父皇和母妃变得如此的人……是谁……

……是……沈叔叔吗……

很快,他心底可怕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全天下,亦都知晓了武安侯急返归京的因由。

只是,自以为知晓因由。

世人以为武安侯急返回京、是为治病,以为武安侯尚未病入膏肓,天下间最好的太医们,尚能妙手回春,只有沈适安知道,父亲在燕州染病的详情,知道父亲的病有多么地猛急严重,知道父亲在得知药石无灵、时日无多后,之所以忍着身体病痛,一路车马劳顿,奔波急返京城,是为一个承诺,与当朝太子殿下之间的,一个拉勾印章的承诺。

炎炎夏日,车马将抵京城,天心骄阳似火,无情炙烤着人间大地,车轮马蹄滚踏过的地面,几有热气蒸腾,车厢正中的人,却在这天气,犹穿得厚实,一旁为父倒茶的沈适安,递茶时无意间碰触到父亲无温的手,心也跟着一凉,强忍住喉头酸涩,边递茶与父亲,边轻声问道:“父亲是想先入宫面圣,还是先回武安侯府?”

倚坐车中的人,沉默许久,俱轻摇了摇头。

武安侯府,华阳大长公主紧抓着手中已然褪色皱巴的牡丹香囊,站在侯府的大门后,不顾门前街上来回车马路人鄙薄打量的目光,只是在侍卫的拦阻下,极力向外探看,等待着她孩子的归来。

早已从侍女口中、知晓明郎重病回京的她,月余来心如刀割,每日每夜的清醒时刻,都守在武安侯府大门附近,盼等着明郎的归来,以至即使人陷入疯癫状态时,也会无意识地往侯府大门走,只是那个时候,她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在等谁,等得那样难受,心像是揪成了一团,难受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在煎熬中盼啊盼啊,终于等到了明郎归来的这一天,可却迟迟盼等不到明郎归来的车马,只有侍女的声音,在旁响起,“公主殿下,侯爷去明华街了。”

“……为……为什么……为什么……”

几句怔忡不解的“为什么”后,满面茫然、失魂落魄的华阳大长公主,忽地发狂般尖叫质问道:“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回家来见母亲?!”

无人回答,纵是侯爷本人在此,面对大长公主殿下的激烈质问,也总是沉默以对,府中仆从更是早已习惯了华阳大长公主如此,都只是垂手在旁,静默地望着她发疯似的大吼大叫,发泄着发泄着,刚稍好了些的嗓子,又被她自己叫哑,那激烈质问的一句句“为什么”,就似带了凄凉的哽咽之声,明明是在极力斥骂侯爷,却似母亲在呼唤未归的孩子,一声声,如杜鹃啼血。

渐渐的,华阳大长公主的声音,彻底地低了下去,她看着手中的牡丹香囊,好像仍有清醒意识,又好像陷入了半疯之中,抚摸着其上的牡丹花纹,如在抚摸孩子的面庞,喃喃轻语道:“母亲很听话,母亲有好好吃药,母亲不是不想忘了恨你,母亲是不想忘了你,不想忘了你和你姐姐……为什么不回家来……回家啊……回家啊我的孩子……和你姐姐一起回来……”

母亲沙哑轻唤的声音,低徊不散,似溺在一方幽潭里,半点声息,也出不了武安侯府的大门,而明华街上,沈宅的大门,正缓缓开启,归来的车马停在门前,沈湛动作迟缓地钻出车厢,抬首望向熟悉的“沈宅”二字,心头思绪万千。

……一路上,他都在来回思量,是否要回武安侯府,是否要在人生的最后时候,陪陪母亲,但,他亦深知,母亲恨他至深,恨不能在他出生时即亲手掐死,如此彻骨深重的恨意,一世难消,不会原谅他分毫,与其在此世之末,仍激得母亲怒恨难平,母子之间终是如此收场,这最后一面,倒不如不见也罢……也许……也许母亲,已经彻底忘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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