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在洛阳城西么?鱼公公,他还真会挑地方,这道观是挂羊头卖狗肉,不过是个窑子!哼!”歌妓一脸的鄙夷,仿佛想说做婊子还立牌坊,这同行是冤家果然不差。
“道观怎么成窑子了?”薛崇训好奇地打听道。
“里面那个女道士,假装清高,玷污道名,专门勾引达官贵人。”
薛崇训笑道:“女道士出家了竟然做如此丑事,当真稀奇,不过你也说了,她勾搭达官贵人,没点背景的人可犯不着去找她麻烦。”
两人这么闲聊了几句,薛崇训打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便完全对这低等官妓失去了兴趣,当下便找了个借口从这里溜了出去。
出得坊门,薛崇训先是回到行辕,然后带了三娘、方俞忠两个侍卫坐一辆黑色的毡车从后门出来。此时天色已晚,但街上仍有行人,很多店铺都还没有关门,灯火依旧绚丽。洛阳的宵禁比长安要松一些,长安城实际上有防御外族的功能,是一座半军事化的要塞。
刚出户部行辕之时,人流尚密,因为行辕挨着东都宫城,洛阳的明堂就在这个区域,所以这边更繁华一些。马车一路向西,行人就逐渐减少了,过了一阵,长街两旁已是关门闭户。
今晚有些小雾,笼罩在昏暗的古色长街当中,让薛崇训回想起那些古代鬼片,不禁拉了拉衣服,感觉立刻多了几分寒意。
不过偶尔能听见谁家的狗“汪汪”叫几声,倒是一个好兆头,听说鬼是怕狗的。其实薛崇训根本不信鬼怪之说,但人就是那样,会受气氛影响,无法完全理性。
走到了一座单院独户的道观门口,薛崇训从马车车窗上抬头一看,黑漆漆阴森森的古典建筑,他又想起鱼立本说的那半夜歌声,怎么想怎么像鬼片里的氛围,当下也有些恶寒。
他们从车上走了下来,薛崇训左右一看,一个人都没有,周围也没有住户,黑灯瞎火的,只有这所院子大门口挂着两盏灯笼,泛着冷幽幽的光辉……别进去看见几排棺材,爬出来一些蹦蹦跳跳的僵尸才好。
回头看三娘和方俞忠时,他们两个的表情也不是很好,脸色很白,手都摸着兵器。
“叫门?”三娘冷冷问道。
第二十五章 道观
回头是幽长的长街,笼罩着淡淡的薄雾,偶尔有一阵微风吹得木楼上的旗幡轻轻摇曳。地面上还有菜叶破纸竹签等被丢弃的杂物只待次日凌晨杂役来清扫,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
薛崇训转身看着面前的黑漆大门,门方上有三个字“上清观”。正待想叫人敲门时,墙角出现了一个人影,穿着灰色的布衣服,那人说道:“郎君这边请。”
说话声尖尖的,不男不女的感觉,薛崇训顿时猜测可能是个太监。他们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便向说话的那个人走过去。
“鱼公公恭候多时了。”那小太监又说了一句,便带着薛崇训等着沿着围墙走了一阵,转过墙头,侧边还有一道小门。门口站着一个穿葛衣的小生。
这时薛崇训回头对方俞忠道:“你在外面瞧着,有什么状况好有个接应。”
于是薛崇训便带着三娘,跟着那小太监进了门。葛衣小生伸出脑袋在墙外左右瞧了瞧,这才“嘎吱”一声关上院门,上了门闩。
院子里光线暗淡,正中间有座二层的歇山顶式庙宇,四人并没有去那里,而是沿着廊庑从一道洞门走了进去。越走越荒芜,薛崇训心里莫名有种紧张感,走了一阵那带路的葛衣小生也告辞离开了。
这时他们来到了一栋木楼前面,只见鱼立本正站在那里,抱拳为礼道:“友人来访,幸会幸会。杂们楼上说话。”
“请。”薛崇训也不多言语,只待关起门来再说。遂与三娘一起,还有鱼立本三个人进门上楼,而那个小太监则留在了下面。
“这是客房,不过道观一般不留宿客人,所以整栋房子里都没有其他人。”鱼立本一般走一边说道。
薛崇训好奇地问道:“鱼公公在这里有相熟的故人?”
鱼立本道:“故人已去。要说杂家和此间主人的交情,那是则天大圣皇帝时候了,那时候皇帝常住东都,杂家因此认得这上清观的主人,相交甚欢……唉,可惜人已逝去,空余这间道观。”
薛崇训心下有些感触,便沉吟道:“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三人一起进了一间客房,房中摆设简陋,有张床,竹子做的胡床和桌案,都没上漆,显得十分粗糙。鱼立本请薛崇训二人入座,薛崇训坐于上位,三娘却不坐,只是默默站在一旁。
薛崇训想起官妓里那歌女说的事儿,忍不住说道:“听说此间道观有个女道士……”
“哈!”鱼立本摇头道,“多属谣言,薛郎不必当真。”
听他称呼起姓来了,说明这个地方是可以说话的地儿,不然就容易暴露薛崇训的身份。于是薛崇训心下也放松了一些。他好奇道:“何以有这种谣言?”
鱼立本道:“别人说的那女道士,定然就是指‘玉清’道姑,那是她的道号。她便是我那故人之女,其先父亡故之后便继承了此地。后来东都有个官吏闻得她的芳名,欲纳之,但玉清要他辞官做道士……自然就没谈拢,又因东都官场上有人和我那故人有交,偶尔也会来求丹,谣言便由此而生。”
“这么说是那个欲纳玉清的官员造出来的谣?”
鱼立本沉吟道:“这个杂家也不甚清楚,也许真有留宿官员之事?这几年杂家一直在长安,许久没有和东都有往来了。”
两人聊了一会女道士,不再那么生分了,薛崇训这才起身走到后面窗户前,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也没有栏杆楼台,窗户孤悬在这楼阁上。
鱼立本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三娘,这个侍卫被薛崇训随身带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便沉声道:“殿下吩咐见了薛郎,一切都听您的安排。杂家应该做些什么?”
薛崇训关上窗户,走回屋中间,拉了拉自己坐的那把胡床,移到鱼立本身边,低声说道:“我要去幽州找李守礼,但为了事儿更稳妥,我到幽州之前你先去那里。你这样办……”于是薛崇训在鱼立本的耳边耳语了一阵,鱼立本时不时点点头作为应答。
鱼立本听完之后皱眉道:“他会信么?”
薛崇训道:“鱼公公是正儿八经的内给事,印信一样不缺,而且东都和地方官府也会发公函到幽州知会,身份没有差错,有什么能让他们怀疑的?再说如果没有上方授意,你鱼公公敢对李唐宗亲这般作为?放心,你只要按我说的做就行,以后事成之时少不了你的功劳。瞧瞧太子身边的高力士当红,不就是去年唐隆大事时出了力?”
鱼立本沉吟许久,脸上一冷,说道:“既然殿下交代一切听薛郎吩咐,杂家便这样办!”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三娘沉声唤了一声:“郎君!”薛崇训忙回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三娘用手指指了指地板,薛崇训忙侧耳静听,却什么也没听到。这时三娘轻轻向门口走去,低声说道:“鱼公公,你那个随从,刚刚恐怕已经被收拾了。”
薛崇训和鱼立本顿时面面相觑,面有惊讶之色。这时薛崇训实在没想出会出什么样的状况,是哪边的人?他顾不得多想,左手立刻按住了腰间的佩刀,拇指放在镶嵌了宝石的机关上。
三娘站在门边,薛崇训和鱼立本还站在原地,细细地听着动静。
过了许久,忽然听得“噼”的一声轻响,那纸糊的镂空房门上破了一个小洞,一根竹管轻轻伸了进来。就在这时,三娘突然伸出手轻轻一拍那竹管,外面顿时“啊呀”一声痛叫。
“砰!”整个门板顿时被掀翻了,寒光一闪,一个身穿宽大葛衣的人影提一把三尺长剑奔了进来。三娘从怀里拔出短剑,也不打话,直接攻了过去,说是迟那是快,只听得“铛”地一声让人牙酸的金属撕咬之声,三娘手里的武器竟然一下就被削断了,半截掉到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