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儿郑重地行了个大礼,抬头道:“我们爷说,这个年可能不好过,但总有云开月出的时候,请奶奶一定……等他。”
郑娴儿闻言立刻瞪圆了眼睛:“你回去告诉他,我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他要是敢死了,我一滴眼泪也不会掉,回头我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勾引别的男人去!”
钟儿黑着脸跳了起来,转身奔回书房中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如实把话传到。
郑娴儿仍旧靠在栏杆上,想着楼阙的那番嘱咐,心里却是暗暗惊异。
楼明安,竟是楼阙认识的?他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桑榆县这边误不了大事”的“大事”又是什么事?
至于说“这个年不好过”,大概是在向她暗示这个案子要到年后才能有转机了。但不论如何,只要有转机就好,这会儿谁还有心思计较早晚呢?
胡氏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来。郑娴儿心里惦记着给楼明安传信的事,一时也顾不得体谅她的小脚了。
好容易出门上了马车,郑娴儿便直接吩咐道:“不急回府,先去咱们茶楼!”
胡氏闻言立刻皱起了眉头:“你这是做什么?府里大家都还等着消息呢,你还有心思管茶楼?”
郑娴儿微微一笑:“大嫂,你需要洗把脸,敷一敷眼睛。咱们府里如今没个顶得住大梁的人,你若是这么肿着一双眼泡子回去,府里的人心就乱了。你是不知道奴才们没了惧怕之后会刁钻成什么样子!”
胡氏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直到马车开始走了,她才讷讷地问:“奴才还能欺主不成?”
郑娴儿不急不慢地道:“岂止欺主?遇上大事的时候,人性的善恶会比平时放大百倍千倍!回府之后你可千万要硬气起来,护好了你自己和孩子,别叫刁奴钻了空子去!”
胡氏听她说得似有道理,慌忙点头。
郑娴儿疲惫地往车窗上一靠,叹了一口气:“希望老爷的身子争气一点吧,否则……”
胡氏想了半天,终于叹道:“是啊,家里没个男人是不行的!”
郑娴儿忍不住笑了笑,抬手捂住了脸。
其实她很想说,家里没个男人未必就一定不行,但有些时候,被窝里没个男人是不好过的。
这句话说出来,胡氏多半会当场啐她一脸。
二人能聊的话题并不多,只得各自想着心事,一路沉默地到了“饮杯茶”。
下车以后,郑娴儿吩咐小枝带着胡氏上楼休息,自己寻了个借口出门,走到了街对面的清韵茶楼。
关于这个楼明安公子的身份,郑娴儿先前没有细想,如今却也想不出什么来。她只能选择相信楼阙——他信任的人,总不会是坏的吧?
上次跟楼明安打交道的结果算是不欢而散,不知道这次见了那小少年会不会尴尬?
郑娴儿揣了满肚子心事走得飞快,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道木门,她才恍然惊觉。
怎么会关着门?
郑娴儿退后两步,盯着那道门看了许久,终于确定了:这里就是清韵茶楼。
门楼下的牌匾还在,下面却多了一条粗粗的铁链子,挂着一把大锁。
原本贴门神的地方,此刻正贴了一张纸,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永久歇业”四个大字,没头没尾,半句解释也没有。
郑娴儿呆站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只得悻悻地回到自家“饮杯茶”去。
刘掌柜看见她,忙含笑迎了上来。
郑娴儿只好向他打听对面的事。
谁知刘掌柜也不甚清楚,只说昨晚人还在来着,今天早上就已经关门落锁贴出歇业告示了。
关于那个楼明安小公子的去向,刘掌柜更是一问三不知。
如此一来,倒也没必要出门去向旁人打听了——连门对门的都不知道,旁人只怕就更加不知道了!
郑娴儿心里刚刚消散了几分的忧虑,此时又疯狂地生长了起来。
她不能不怀疑。
楼明安消失的时间太巧合了!
这桩案子到底跟楼明安有没有关系?如果有,他在里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他背后的那人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楼阙的处境会不会因为这个人的消失而变得更难?
京城里的人,还靠得住吗?
这些问题,全都没有答案。
郑娴儿怔怔地在柜台前站着,心里十分无措。
刘掌柜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这条街上暂时没有别的茶楼了,您看咱们要不要提前开业?今天好些人看见对面没开门便掉头来了咱这里,听说咱家没开业,他们都有些扫兴呢!”
郑娴儿看看空荡荡的店里,想了好一阵子才咬牙道:“开业!越快越好!先不用刷漆了,桌椅茶具弄得干干净净的就好!别的都不要紧,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咱们伙计们的精气神一定要提上去!”
刘掌柜慌忙答应了,又似乎有些迟疑。
郑娴儿转过身来看着他,正色道:“书院的事,你们想必也听到风声了。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说越早开业越好、精气神越旺越好!你叫伙计们只管放心,只要楼家不倒,茶楼就不会倒;万一楼家要倒了,也绝不会亏待了咱们的伙计们!”
刘掌柜忙站直了身子,高声接道:“三奶奶放心,今后这‘饮杯茶’就是楼家的脸面,绝不会让人小瞧了去!”
郑娴儿拍了拍他的肩,昂然道:“要的就是这样!你现在马上把炮仗点起来,再找人写张喜报挂出去,咱们今天就开张!牌匾没做好就先空着,字画没有就先算了,咱们不能拖!”
刘掌柜高声应了,立刻叫了几个伙计,欢欢喜喜地跑出去贴喜报摆炮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