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来讲,你觉得这点事是不能够动摇丞相在蜀汉臣民心中的光辉形象的。
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开诚布公,赏罚分明,兴修水利,休士劝农;
从天府之国到南中荒夷,在丞相的治理下一片富足;
更不用提现在还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在这种功绩面前,诸葛亮是直是弯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
……光辉形象虽然不动摇,但一点也不耽误大家那颗好奇的心。
尽管大臣们不太敢或者是不太好意思去看丞相的表情,但几乎所有人都在偷偷的看你。
……看你干哈?你长得很像受吗?!
你抬起头,挨个瞪过去,于是大臣们再挨个把头转回去。
费祎左右看看,蒋琬一脸暴风雨后的平静,董允皱皱眉,也是一脸的“别看我我不存在”。
……………………反正你是这么觉得的。
似乎专门负责当和事老的费文伟现在又转过头去,看向魏延,摸了摸胡子,准备开腔。
但是,对于整个季汉朝廷来说,唯二能让魏延收敛点的也就皇帝和诸葛丞相。
但当魏延的不满是冲着丞相来时,那么就连丞相也不太能阻止他发牢骚。
何况这里还有一个诸葛亮没来得及弹的长水校尉廖立!
费祎刚抬起手,廖立接话了。
“臣觉得,魏将军此言不虚,若如刘将军这般人才未曾被埋没,说不定汉室早兴,也不必等这么多年了!”
李严没动静,似乎是被刘禅的新主意打击得体无完肤,现在还没loading回正常状态。
但反正有人开腔,还是李严这派的大臣。
“公渊何出此言?丞相岂是嫉贤妒能之人,此事必然有丞相的道理。”
听了这话,丞相转过身,看了你一眼。
虽然你也不是什么贤能之人,诸葛亮也不至于嫉妒你……
……嫉妒你有外挂吗?
但你觉得,这个理由他不太好说,所以还是你说比较好。
“辞爵不受,是臣自己的主意。”
“为何?”一位看着面熟,但你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的花白胡子武官瞥了你一眼,“刘将军是随上皇车驾而至成都的,因此不愿受天子赐爵么?”
……大概是当初准备带队去殴打陆逊时,在殿上喷过这位,所以人家记仇呢。
“臣不敢。”
“纵不受禄,亦有贤名,”他冷冷地说道,“这不是还引来了魏将军仗义执言么?”
这人讲话有点拐弯抹角,似乎对魏延来说不太好理解,他皱了皱那对十分浓密的眉毛,“刘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咦?也是个刘将军?
哦你知道了,你说怎么这人在朝会上站在前面,但论功行赏时迟迟未念到他的名字。
……这是吉祥物刘琰啊。
虽然你心里给这人盖了个吉祥物的章,不过很显然,他并不如此定位自己。
听到魏延这一声问,刘琰转过头来,阴恻恻地看了你一眼。
“潼关一役,天下尽知,此番辞爵不受,又有这等意欲同丞相交好,‘厚结纳之’的传闻,恐怕……”
一直不太讲话的丞相终于出动静了。
“足下以光武旧事作比,未免引喻失义了。”他冷冷地开口,“正因早知有这番议论,臣才有此保全之心,刘赐显于天下,皆宗室凋敝之故,非其所愿!若军中多几位肯为汉室分忧的宗亲俊杰,何至有此?”
刘琰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你还是转了一下脑子才想明白诸葛亮在说啥。
……然后感觉骂的有点狠。
作为跟随先主从徐州一路颠沛流离的老员工,刘琰一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业绩。名士范儿他是有的,与人交际也还可以,跟益州士族的关系处得也不错,偶尔也会跑去找诸葛亮提提建议。除此之外,生活也安排得挺好,【车服饮食,号为侈靡,侍婢数十,皆能为声乐】,就怎么说呢……
除了不干正经事之外,也挑不出太多毛病。
因此作为一只吉祥物也是养,一群吉祥物也能养的管家婆诸葛亮,对这一类老员工都十分优容宽待,高官厚爵,作为季汉的政治正确那么供着。
……前提是不能拖后腿,不能帮倒忙,否则就挨喷。
“朕已经懂了。”坐在玉座上的刘禅左右看看,“此事且先搁置,容朕思量一番。”
“陛下?”
新任天子看了看魏延,又看了看丞相,最后看向蒋琬,“继续……哦等一等。”
你的心突然提了起来,因为天子又着重讲了一句。
“刘赐之赏赐也暂先搁置。”
……你有了不太好的预感,达达尼昂关于君主品行的那句缺德话又开始浮现在你脑子里。
【凡是做国王的都懂得这一手,知道你不要什么,就慷慨地给你什么。】
……不能这样!
朝会虽然结束了,但这一天还没有结束。
论功行赏之后,今日申时宫廷还要举办一场盛大的酒宴,群臣都要来参加。
虽然喜庆,但也十分累人。
钱帛财物从府库一件件运出,还得折腾一阵。
尤其不少人起得极早,此时要赶紧跑回家去,安排各种琐事,再补点粥汤,毕竟尽管宫里的宴席吃着体面,但也没谁是空腹进宫就等这一顿的。
那位在朝堂上引起争论的将军被刘禅留下了,据说是要问问他自己的意见。
看到李严和刘琰一前一后走出去,前者腰杆挺得还颇直,后者就整个一副精气神全没了的样子,蒋琬在内心比较来比较去,也觉得丞相说得对,这位李都护虽然心术不正,还到底还干活,仍可以留下用用的。
“公琰?”
蒋琬回过神,发现丞相脚步停了一停,正在看他,连忙跟了上去。
“陇西的魏军降卒安置如何?”
“皆已由劝农官安置妥当。”蒋琬想了一想,“但关中兴盛,奴婢价格亦水涨船高……”
二人上了车,车轮吱呀呀开始转动前行,丞相微微阖了阖眼,似乎在休息,停了会儿才回答。
“我已表奏朝廷,放归一批官奴,其中女婢若有愿去陇西者,可领一份安家钱。”
蒋琬有些在意地看向身侧这位大汉丞相。
“明岁不是要继续东伐曹魏?”
“是又如何?”
“司马懿征发洛阳以西十数万民夫入伍,豫州之地想来亦多妇孺,到时将降卒迁回去岂不更方便?”
丞相捏了捏眉间,“公琰是以为,将来三国一统,仍将迁都洛阳不成?”
平心而论,无论地理位置,人口密集,还是交通便利,洛阳都远超长安。
蒋琬心中的确如此想,但他也听出来,丞相并不赞同这种想法。
“朝廷许曹家官爵优厚,曹叡尚不肯降,未必皆因诸夏侯曹之故。”诸葛亮冷冷地说,“我以公学取士,怎能比陈长文之九品中正制更得士族之心?中原士族必不愿归顺于朝廷,即便将来平定曹魏七州,想令颍川士人归心,亦尚需时日,怎能将天子置于他们之手?”
一流的士族无论才学、名望、人脉、财力,皆不容当权者小觑。
而这样的一群士家联合起来,便成了可以左右一个国家的强大力量。
士族不愿放手,因而仍在负隅顽抗。
即便最后迫不得已的屈从于季汉,他们仍然有悄无声息地改变朝廷的可能。
……只看究竟这场改革能坚持更久,还是世家能坚持更久了。
关于陇西降卒安置的一些琐事汇报完毕,马车也停在了相府门前。
这两个时辰里,丞相并不打算浪费,他还要一一查看潼关修复进度,蒲坂驻防的公文,以及马超返回西凉驻防的桩桩件件。
这感觉有点儿奇怪,蒋琬心想。
丞相看公文的速度比之前慢,而且时不时会停下来发一会儿呆。
……这必然跟东安亭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