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分发卷子的官差过来时, 赵言坐得端正,从他手中接过的同时,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放轻松。
今日是第一场的第一考, 考的是经义, 大部分出自于四书五经, 算是赵言比较擅长的科目。
他大致扫了几眼题目,脑中已经快速定了几个答分点。尤其是有两道先算后答的题目,更是多看了两眼。
扫完题目之后, 赵言捡起一旁的答纸做检查,虽说答纸出现有污点或者残缺的可能性很小,但该谨慎的还是得谨慎。
等考官提醒可以答题时, 他这才提笔慢慢写下名字和户籍各类信息。
会试的经义首题一向是简单的开胃菜,今日的是:大学之道,在明德,在亲民, 在止于至善。
单是一题,引出了《大学》三纲之义, 即‘明德、亲民、至善’,点出垂世立教的用意,赵言首先想到的是八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下笔时, 他先是对这几个字做个简单的解释,尔后阐述如何做到, 这都是书中各处挑挑捡捡写上去都能得分的知识点。
来自《大学》中的这句话, 也是赵言很喜欢的一句, 答完这题他的心情尤其好。
次题来自《中庸》的‘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
从这道题开始, 难度才慢慢加大了, 应该说更考验人的个性想法, 一边写一边还得琢磨主考官的用意,耗费时间要长一些。
走到会试这一步,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答得最好,赵言亦然。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期间刮了好几阵风,赵言指节都是痛的,脚底板更是冷得僵硬,他只能小幅度动了动腿,省得动作太大引来官差。
第一场从初九场持续到十一,天气一直很冷,在白天,赵言只能小幅度克服;而夜里,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怎么暖和怎么来。
而期间,白日吃的食物是北方特制的饼子,街上卖的都是里边有馅的,或是加了各种葱、硬火腿之类的料,而官差发下来的都是单薄的一张,又硬又冷且尝不出味道,唯一的优势便是能填饱肚子,只是白天官差不管水,赵言嘴唇都是干的。赵言每回吃完,还要把碎屑毁尸灭迹,因为他怕遇到耗子一类的夜间爬行物。
夜里倒是提供了热水和包子,从屉笼里拿出来时还是热乎的,赵言赶紧三两口趁热乎吃掉,吃完身上是热乎的,他也不管会不会积食了,趁着身上热乎劲赶紧睡觉。
第二场在十二日场,连续考到十四日,考的是试赋以及杂文。
这场的答题时间比较紧凑,因为还要在素纸上写,写完还要润色,再回去反复检查题目,看主考官有没有隐藏其它之意要考生在试赋中体现的,初答题时,赵言也一脚‘掉进了陷阱里’,不过他又飞快‘爬出来’,保持好的心态继续作诗赋。
坚持完第二场,尤其是不适应这边又干又冷的天气,赵言已经有些狼狈了。
第三场在十五场,一样考三日,考的是策问,考了国之政策内容,还有各种史论,这题的时间也很紧凑,赵言扫了眼卷子没问题就开始答。
其实从策问一道,一向能看出考生的想法,赵言提醒自己尽量从务实方面答,少说废话,笔下偶尔含蓄地对主考官吹嘘一两句就行了,当作锦上添花。
前面答得十分畅快,直到碰上了一题,他笔下顿了许久,甚至脑袋上涌现了很大的疑问。这题不超纲,但是好像超国界了?
题目是:泰西往往借土地保全之名而收利益之实,盍缕近百年来历史以证明其事策。
赵言挨了几日的冻,都不如今日看到题目时冷。他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仔细再阅此题目,抓重点,主体是泰西,内容是土地保全之策以及利益。
泰西,赵言沉吟了一下,这肯定是外国,一看到泰字,他首先想到的是后世的泰国,然而这会的泰国压根不叫这个名字,它叫暹罗,那么排除这个之后,他只能着重分析‘西’字,还有一种直接的解法,‘西’普遍代表西方国家,那么这个泰西,就是泛指与当朝有贸易往来的西方国家。
只是它国的土地政策是如何的,他不得而知,且之后又要引经据典,引本土历朝历代的观点来说明。
这题不难,难的是你不知道背景,那么的分析的前提就不存在了,若是背景阐述不对,后面可能基本就不得分了。
笔尖在素纸上顿了许久,留下一滩黑渍。
这么多年来,这算是赵言遇到的第一道不知如何下手的题目。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无声地呼了一口气,准备先做后边的史论题目,他还特意空开了竖线留给这道题。
史论题相对来说,讲究一个论字,无聊你往哪里掰扯,最终都要圆回来,逻辑缜密、论据充分为上上之最。
题目大致如此:周吴外重内轻,魏赵外轻内重各有所得论。
他偶尔有停顿,但大部分时候还是比较顺利的。
答题的过程中,他忘了前面那道题,直到答完又检查了一遍卷子 ,才将剩余的力气和时间留给这道题。
在这个时候,越紧张反而不知所措。
赵言放空大脑,莫名想起了上辈子学过的圈地运动,想起了旧贵族与新兴资产阶级和新贵族的斗争,他闭上眼睛,在脑中构造着联系。
其实事情的发展都是有普遍的规律的,利益?政策?土地附庸关系人身依附关系?赵言脑中一闪,豁然开朗,提笔时难得激动得抖了一下。
他答完已经是半柱香之后了,而且莫名有种成就感,他脸上带了笑意,欣赏了一遍自己的卷子,又仔细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身上也开始热乎起来了。
锣鼓敲响,收卷时间到。
赵言交上卷子,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疲意和倦意。
一大波的考生拖着疲惫的身体从礼部考试院出来,却没几个在议论的,因为只要对视一眼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吴舟一行人早早在外头等着他们。吴瀚他们几个已经在马车里侯着了,而李松山因为有家人在,他先同家人离开。
赵言踏出考试院,一眼就看到了艰难地掀开帘子看过来的小伙伴,他刚想扯动唇角对他们笑一下,迎面一阵冷风吹来,他艰难地裹紧了衣服,霎时感觉鼻涕流下来,他伸手去捂着。
走到吴舟面前,他松开捂着鼻子的手叫了声大哥,吴舟刚要应,忽然脸色一变,从怀中掏出帕子,走过来捂着他的鼻子,赵言一个趔趄差些没站稳。
“流鼻血了,”
赵言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捂自己,就听到了这句话,几乎他话音一落,鼻中又是一阵鼻涕流下的感觉。
“谢谢大哥,”赵言赶紧接过来自己捂着,刚想抬头,才想起流鼻血抬头是无用之举。
“先上马车,回去让大夫看看。”吴舟催他。
马车里三人已经瘫坐下来闭着眼睛休息,他一进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
“言哥儿你受伤了?”吴瀚刷地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