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2 / 2)

花雨枪 夏生 3268 字 1个月前

初荷眨眨眼睛,计上心头,写道:“你怎么能确定这就是最后结果,也许还有第四张。”

程兰芝被这样一问,才觉得自己的行动的确有些鲁莽,旁边的阿初嫂脸色也是一沉,道:“真是的,倒是疏忽了,杜小月这个丫头心眼儿鬼得很,上次给我们的是份假的,谁知道这次又耍了什么心眼儿。”

程兰芝的声音因为恨意而变得喑哑:“她为什么如此对我,我从来都是在为她着想。”

初荷听着觉得有蹊跷,又写道:“你和小月是什么关系?”

程兰芝本以为初荷已经可以开始破译密信,不想竟然写出这样一个问题来,心火忍不住往上蹿,转念又怕这和破译密信有关,银牙一咬,勉强挤出“亲如姐妹”四个字。

初荷心中一动,又写道:“小月很寂寞,你呢?”

程兰芝鼻子气得差点儿歪掉,然而目光停在这句话上,终是没有发出脾气来,缓了缓,才挤出一句话:“有她陪着的时候,还好。”

“如果一直有人愿意陪你的话,为什么还要嫁人?”

初荷写完这句话,心里有些没把握,又加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小月向哥哥要钱去了,说找到了可以一生陪伴她的人,要与那人远走高飞。”

程兰芝盯着地上煞白的宣纸上这行小小的黑字,两只手死死绞在一起,好一会儿不说话。

突然,一只脚重重地踹在初荷的腰眼儿上,初荷冷不防受袭,一头撞在地上,顿时眼冒金星,耳朵里轰隆隆地鸣响。

接着,她听见阿初嫂恶狠狠的声音在半空里炸开:“快写,再啰唆就立时宰了你,别以为除了你就没人破解得了这个鬼东西,难不成我们清国无人了吗?”

然而程兰芝的态度却在刚才与初荷的对谈中略微软了下来,转而对阿初嫂说:“阿初,你别这样,你答应过我,只要她写出来,我们安然离开,就放了这孩子。你别再多杀一个孩子了。”

“你真的想走?你想好了,你要是杀了她,便是再没有人知晓此事,你可以安安稳稳地嫁出去,从此用不着再顾忌世人的风言风语,也不用看你爹对着你这个老姑娘唉声叹气,听那几个姨娘指桑骂槐,连讥带讽。”

程兰芝双唇一抖,没有应答。

阿初嫂见她神色犹豫,语气加重,一连串词句又硬又密地掷出来,咒语一样不给人片刻喘息:“想想你当初是怎么对杜小月的,可杜小月又是怎样对你的?她咒骂你,伤害你,跟踪你,骚扰你,纠缠你,像个疯子一样,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你想生活得更轻松一点儿。现在也是一样,你只要心中稍软,放别人生路就是给自己死路。”

程兰芝眼神闪烁,显然是被阿初嫂说动,失掉了残存的善良。

阿初嫂见程兰芝的神情,知道她已经不会再干涉自己,冲着初荷冷冷地说:“给你一个时辰,你要是可以解出来,就晚死一个时辰;要是说根本不懂这是什么,现在就去见阎王吧。你害死我相公,以为我还能让你活在这世上吗?”

初荷一惊,写道:“你相公是谁,为何说是我害死的?”

“莫五。”

即使只是这两个字在唇齿之间流转,她也会觉得心上有一丝抽痛。

这些日子,她总是会记起很久以前,她和他去泉州港的时候,出于好奇,溜进给外国船员建造的圣母堂,在那里,他们看见一些很美的画。有一张上面画着一个年轻的金发女子,她垂着眼帘,温柔地抱着一具男人的尸体,没有任何悲戚或者哀痛的神情,秀美的脸上一派安宁祥和。

“这是她的男人吗?死了男人她为什么不难过?”他问她。

“她是圣母,那是她的儿子,上帝之子耶稣。关于这样的神情,有两个解释,一个是说,圣母其实早就预见到儿子的死亡以及后来的复活,所以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另一个解释说,她神情安然平静,只是因为她真正地了解什么是死亡。”

“你觉得哪个解释对?”

“我喜欢第二个,第一个嘛,如果可以预知未来,人生是多么没有趣味。”

“那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讨厌,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我是认真问的,毕竟我们就是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那我一定为你报仇。”

是的,为你报仇。现在,这个害你的女孩子马上就要去黄泉陪你了,那个向你开枪的锦衣卫,很快也该来了吧。

震惊之后,初荷猛然意识到如果阿初嫂要报仇的话,薛怀安必定也在她的算计之中。而本杰明知道自己的去向,如果很晚自己还没有回家,他和薛怀安一定会来找自己。这两个人的武功连稀松平常都谈不上,而阿初嫂一定早就有所防备,到时候岂不是自投罗网?

果然,阿初嫂弯下腰,贴近初荷,眼光一刀一刀剜在她的面孔上,道:“听说你哥哥出了名地疼妹妹,要是看你晚回去了,一定会来找吧,据说,他武功不济得很。”

初荷厌恶地偏头避开,虽然觉得如此情形无计可施,可是心里仍然气不过这样被暗算,提笔又写:“我家还有帮手,你们想得倒是简单。”

阿初嫂看看字,冷笑道:“就是那个假洋鬼子吧,我又不是没有和他交过手,一样是个废物。”

初荷讶异地瞪大眼睛看向阿初嫂,不知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初嫂脸上露出猫戏弄耗子时残忍的愉悦表情,道:“其实你该谢谢他。要不是他,杜小月死的那个晚上就把你捉来了,那样的话,你们兄妹早就去见阎王爷了。不过你晚死点儿也好,要不我们收到杜小月给了我们假货的消息,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初荷心思敏捷,听阿初嫂这么一说,便明白过来,那夜家中闯入的蒙面黑衣人定然就是阿初嫂,估摸她料定薛怀安夜里会在百户所查案,所以趁自己落单前来掳走自己,然后留下诸如“我去女学藏书阁”一类的字条,待到薛怀安回来,见自己一夜未归,一定会去女学找人,正好可以一网打尽。而现在让自己多活了两日,大约是因为第二日她们收到清国的消息,说送回去的情报有问题。

“阿初,你还存着这样的心思,你,你这是公报私仇。你若是要杀了一个锦衣卫,会给我们惹多大的麻烦,那样的话,怎么可能还全身而退?”程兰芝说道,原本白皙的面孔更是苍白。

阿初嫂瞟了一眼程兰芝,并不答话,转身往藏书阁深处走去,不一会儿,拖着一个大麻袋吃力地走出来。她将麻袋口一松,露出一个人昏睡的面孔,正是一直失踪的门房老贾。

这一次,非但是初荷,连程兰芝也露出了惊讶之色,失声道:“你,你还没有处理掉他?”

“他还有用,为什么要处理掉?让他们三个都死在一起,锦衣卫和采花大盗同归于尽,这不是最好的了结吗,你还怕什么?”

“哦?这位大嫂,你真的确定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了吗?”

初荷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心中乍喜,扭头一看,只见薛怀安正站在藏书阁的尽头,书架投下的阴影将薛怀安笼罩在其中,也看不出是急是忧,唯有被光影勾画出的身形轮廓清晰而坚定。

然而初荷一转念,想到薛怀安这么孤身前来,不是正合了阿初嫂的心意,心下又是焦虑不已。

阿初嫂显然没有想到薛怀安这么早就到了,面上微微有些惊色,带着恨意狠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缇骑之枪’啊,竟然能找到这里,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