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僵笑着点了点头,那修瞥了我一眼,我赶紧清了清嗓子,如今是真相大白的时刻,我不能辜负那修的这番苦心。
“老林,我想知道你盗那个清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盗出的碧玺手串和铜饕餮有什么秘密。”
老林笑容极苦,看着像哭一样,接着他说出了他前段时间的经历。他的叙述并不流畅,可能是心情太过激动的缘故,尽管我觉得他是咎由自取,可还是忍不住有些同情他。
老林说他最后盗的是一个清朝墓,那个墓在老西山最深的林子里,本来只有他和大中两个人,不过因为某些缘故,临时插进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张福全。
本来大中并不同意张福全的临时加入,所以在寻找古墓的途中两人摩擦不断,老林夹在中间,很是苦恼。找到古墓之后,三个人都十分高兴,依次下到古墓里,里面情况跟张福全那时跟我说的差不多,只有一间主墓室和一间耳室。他们三个在墓室的一角点燃蜡烛,蜡烛着了半晌没灭,于是三个人开始在墓室内寻找值钱的东西。
对于古董明器,张福全是很懂行的,他看耳室里值钱的东西不多,于是就第一个进入主墓室。主墓室里放置着一口楠木棺材,虽然不是金丝楠木,但是也算是难得的好棺材了。看到棺材后三个人都是双眼放光,不管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一般最好最有价值的东西都会放置在棺材里,更具体地说是放置在尸体的身上,穿的、戴的,甚至是嘴里含的,后庭上塞着的……
三个人一起上,一个人用撬杠小心翼翼地撬着棺材盖,另两人在一边帮忙,不多时棺材盖就被撬开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棺材里面并没有任何值钱的金银珠宝,只有一具快要腐朽成灰的骸骨,那副骸骨的周围钉了一圈红到发黑的木头钉子。木头钉子又长又粗,造型奇特。大中傻愣愣地拔出一根,却发现在木钉的钉身上刻着一些模糊的图案,他把附在木钉上的灰尘清理干净,才看清那图案竟是一个人在许多尖刀上痛苦挣扎的样子。虽然木钉上能雕刻的面积有限,可是图案却是栩栩如生。仿佛观看的人都能感受到那个挣扎在刀尖上的人的痛苦和绝望。
三人对着木钉端详良久,全都面露骇色。然后大中又拔出了两根木钉,这两颗木钉上也刻着图案,其中一根木钉上的图案是一个人躺在大坑中,三四头野牛在他身上践踏的情景。而另一根则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在冰山上爬行的模样。
这些不是十八层地狱中的刑罚吗?
三人面面相觑,后来大中放下木钉,数了数围在骸骨周围的木钉,加上他拔起的那三根,数目刚好是十八根!
当时老林就感觉身上有点儿僵了,他盗过的墓少说也有那么十几个,可从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事情。在棺材里钉上十八层地狱,到底是在诅咒棺材里的人还是要震慑盗墓贼呢?
就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刻,张福全却突然说了一句话,他说十八层地狱中第十五层地狱是磔刑地狱,磔刑就是车裂分尸之刑,是专门为盗墓贼准备的。
自入坟冢之后,大中一直处在精神紧张的状态中,看到棺材里的木钉后就更加不可收拾。简直就像一颗炮竹,一触即发。老林深知他这个毛病,所以以往两人盗墓的时候,老林很少跟他说话。然而张福全并不知道,他的这句话恰似点燃了大中这颗炮竹,于是下一刻,大中突然怒吼着向张福全扑过去!
张福全措手不及,被大中一拳打倒在地,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他们就翻滚在一处。大中正值壮年,张福全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就被大中打得狼狈不堪,脸上见了红。老林分不开他们,又忌惮着棺材里诡异的木钉,只好悄悄地退出主墓室,往耳室里去了。就在这时,他听见大中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就没了声音。
老林慌忙跑进主墓室,却看到惊人的一幕,张福全手里举着一个铜质的饕餮,上面染着血,而大中倒在地上,头上破了一个大洞,身体不停抽搐,眼看着活不成了。
老林惊骇不已,他完全没想到张福全竟然能杀了大中,更让他意外的是,张福全杀了大中后,竟然慢斯条理地用大中的衣服擦了擦铜饕餮上的鲜血,然后将铜饕餮放进了自己的背包。
相对于惊慌失措的老林,张福全算是相当镇定,他告诉老林,大中死了不要紧,大中那份他们俩平分。如果老林不想要东西,那么他可以把墓室里的东西都折好价钱,回去后就把一半的钱分给老林。
大中是老林多年的合作伙伴,张福全杀死大中,让老林相当不满,但是再不满,大中也已经死了。做他们这种杀头买卖的人,向来都是活在刀尖上的,老林看了一眼大中的尸体,心一横,反正大中也活不过来了,虽说棺材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可是他们在墓室里拿到的陪葬品也不少,卖下的钱也够他逍遥个几年了,趁这个时候收手正合适。
老林打定主意,于是默认了张福全的提议,两人把墓室里其他的陪葬品都搜刮干净,碧玺手串就是那时候发现的。临走之前,他们把大中的尸体放进了那口楠木棺材里,将棺材盖重新钉好。其实老林心中十分不安,总觉得棺材里放着的十八颗木钉有问题,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问题。
他们俩出了坟冢之后,就把坟冢按原样封死,大中死在里面,万一有人发现尸体,难保不会查到他们俩身上,所以他们不能冒险。
发现碧玺手串有蹊跷,是回到沿江市后的事了。不过他们并没有回到各自的居所,而是去了一个事先安排好的落脚点。那地方很偏僻,正适合分赃。张福全一样样地往外拿东西,一边估算着每样东西的价值。有些东西估得少了,老林也懒得和他计较,他觉得张福全这个人过于狠辣,钱少点儿没什么,能早点儿清算,早点儿分开最好。
当时碧玺手串是装在老林的背包里的,老林拿出盒子的时候,觉得那盒子十分特别,盒子不大,但是显得十分厚重,黑曜石一般的色彩,表面看着很光滑,可是一摸之下却发现上面凹凸不平。老林本以为上面刻了花纹,把盒子凑在灯光下看了半天才发现上面刻着许多文字。张福全凑过来看了几眼,顿时双眼发光,原来盒子上刻的竟然是梵文。老林不懂这个,却知道这东西应该很值钱,盒子尚且如此,那盒子里的东西不是更值钱?
盒子被打开后,碧玺手串静静地躺在里面,虽然经历了百年时光,但是它上面的光彩丝毫没有被岁月湮没。碧玺,虽然算不上最值钱的宝石,但是传世百年以上的,却绝对是珍贵的。后来他们在盒子底部又发现了一张绣着字的丝缎,丝缎配合金线织就,虽历经百年,但是仍然灿烂如新,丝毫没有腐坏的迹象。
二人禁不住啧啧称奇,翻看丝缎上刺的字,都是古文,不过能读懂大概的意思。上面说坟冢里葬的是一位清朝正二品诰命夫人,碧玺手串是她生前的随身之物,但是碧玺被邪气所侵,后来经由一位高人之手才把邪气清除。高人赠加持法盒放置碧玺手串,能使手串内蕴藏的灵气经久不消,和铜饕餮相辅相成,护佑死者的灵魂。
读完丝缎上的字,他们都感到十分莫名其妙。既然手串和铜饕餮都是护佑死人的,那么棺材里的东西又作何解释?不只没法解释,简直就是自相矛盾。
不过敢盗墓的人向来都是百无禁忌,既然敢发断头财,就算有什么事也得担着。张福全把从坟冢里盗出来的东西估了一个价钱,然后分了一部分钱给老林,他说另一部分钱等他把东西卖一卖再给老林。老林虽然不满意,但是对张福全也没办法,况且这次的钱的确不是一个小数目。他想他和张福全毕竟在同一条船上,张福全肯定不能赖账,再说了他亲眼看到张福全杀人,如果张福全敢耍花样,大不了大家来个鱼死网破,一拍两散!
老林得了钱后立即找他的老相好逍遥了几天,可就在第五天,他突然接到张福全的电话,张福全告诉老林,洪老六卖给客人的一批货出了问题,据说都是出土文物,警察来抓洪老六的时候,他说那批货是老林卖给他的,之后惊慌之下摔死了,如今公安部门正在通缉老林。
老林听了张福全的话是又气又恨,他从来就没给洪老六供过货。就算有过那么两次,也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从来没有出土文物。这屎盆子扣得实在太冤,可是他又不能到警察局去分辩,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认。
可是他还是长了个心眼,张福全的话不一定可信,他暗中找人打听了一下洪老六的事,结果证明张福全没有骗他,洪老六真是因为公安局查上门才摔死的。
自此之后老林就躲了起来,每天过得提心吊胆,张福全欠他的那笔钱自然而然也就拖了下来。
老林说完这些话,神色有些忌惮地看向那修,那修没说什么,只是很平静地看着老林。老林犹豫地看了我一眼,突然转身从一个包里拿出一个黑色巴掌大的盒子递给那修,那修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手中的盒子:“你说的法盒就是这个?”
“没错,当时不知怎么的,我就要了这个盒子。”因为这个张福全还多算了他不少钱。
那修随手将盒子递给我,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很厚的信封递给老林:“这是先前答应你的,你好自为之。”
我拿着盒子跟那修走出房门,走出老远之后我才问那修:“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那修淡淡的:“我自然有我的方法。你想要知道的事,找到答案了吗?”
我有一瞬间的疑惑,表面上老林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可我却更加迷糊了。老林的那番话带出了很多的疑问,比如棺材里的十八根木钉,比如大中蹊跷的发疯……
我低头瞅了一眼手中的黑盒子:“那修,你刚才给老林的是什么?他怎么会……”
“你以为是什么?”那修并不正面回答我,“像他们这种亡命之徒,光是威慑远远不能让他轻易吐露真情,只有适当的利益摆在眼前的时候……”
那修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我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我坐上那修那辆破得可以的老爷车后,我想,能让老林乖乖吐露实情,那修给他的钱一定不会是小数目,为什么他不能为自己换一辆新车呢?
返回沿江市后,那修把我送到小区楼下就走了,我本来想邀请他上楼坐一会儿,和他探讨一下碧玺手串的事,可是一想到沈小珍在家,我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进了肚子。
沈小珍对我半夜才回家颇有怨言,我怕她对那修的事死缠烂打,所以什么都没说。回到房间后,我从皮包里拿出黑色盒子,老林形容得倒也贴切,黑色盒子虽然不大,但的确显得厚重,表面上的黑色像是刷了层明漆一样,在灯光下闪闪生辉。
我想起老林说过盒子上刻了梵文,急忙把盒子凑到灯光下,果真看到很多莫名的文字,这会不会就是梦中那人说的《大悲陀罗尼咒》?我想了想,真的有这个可能,听说古代的佛经都是从印度传过来的,盒子上有这么一篇佛经原文也不稀奇。
我轻轻掀开盒盖,盒子里是空的,连老林说的那块绣着字的金丝丝缎也没有,想必都被张福全给拿走了。想来不光碧玺手串能卖上高价,就连那块绣字的金丝丝缎也是价值不菲,只是不知道现在在什么人手里,如果能见到实物就好了。
我拿着盒子把玩,想想真的挺神奇的,百年前的东西如今就在我的手里。看着看着,我突然觉得这盒子有些奇怪,中间放东西的空间很小,底部显得无比厚重,起码有三厘米,显然不太合理。我把盒子翻过来,用手指敲了敲,盒子底部传出明显的空声,难道说盒子中间有夹层?
我十分兴奋,顺手在抽屉里拿出一把螺丝刀子,想把夹层弄开。可是琢磨半天却没有效果。盒子底部并没有缝隙,几乎可以说是浑然一体,难道是我猜错了?
半个小时后,我已经对它失去了耐性,本来想直接往地下一摔,又怕夹层里是什么易碎物品,只好作罢。我把盒子轻轻往桌子上一搁,盒子的一角撞上了台灯灯座,没想到竟发出“咔”的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从盒子里弹了出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黑盒子,刚才还浑然一体的盒子竟在底部露出一条缝隙,我用手指轻轻一推,就从缝隙里弹出一个像抽屉似的东西,里面露出丝白的一角。我急忙抽出来一看,那是一条白色的丝帕,右上角绣着几朵淡雅的梅花,颜色白里带点儿银,像眼泪一样……
我把丝帕整个儿展开,上面用红色的丝线绣着字,乍一看那些字,字字鲜红,很像血书。我平静了一下心情,然后细细将上面的字读了一遍,然后我震惊了,事实的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