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黎面色一沉道:“你这孩子,乱开什么玩笑,又不是不知道我多大岁数?”
游方故作认真道:“我不管您有多大岁数,就想问您老一句实话,您现在的户口上也就是小苗能看见的岁数,写的是多大呀?一定要说实话,反正我也能查出来。”
刘黎竟然有点不好意思的答道:“想当初我农转非,把户口从勾滩苗寨迁到柳州的时候,又把年龄给改小了一点,到现在是五十六岁。上老年大学的时候,人家说我年龄没到不让进,还是找人托关系送礼才搞定的。”
游方笑了半天才赞道:“真有您的,将岁数瞒了整整一甲子!不过我看您老人家的精气神,也就是四十出头吧。”
刘黎一翻白眼:“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游方:“一点都不夸张,看看您老今天的打扮,忒年轻了!”
刘黎今天的打扮确实挺年轻的,一顶旅行社的小红帽罩住了花白的头发,脸色白里透红保养的极好,也只有游方这种眼力才能勉强看出他印堂中有一丝暗纹。身上穿着休闲t恤,还是半紧身的,身材很匀称既不消瘦也未发福,再看双手一点也不显苍老,连指甲都是粉红色的。
刘黎也嘿嘿笑了:“你小子夸人别夸的太狠,否则就显得假,话说夹生了。”
游方拍马屁不嫌肉麻,接着说道:“不假不假,真不是夸你,也不想想您老是谁?我可是听影华说过,秘法不仅可以滋养形容,若达到神念合形之境可百岁不衰,再享常人一世之寿。说您老四十出头都委屈了,随便找个十八、九岁的小伙,能在您手底下过一招半式吗?”
刘黎有些感慨的一搓双手:“话虽这么说,我五十岁前秘法修为高超足以傲视江湖,离那传说中的神念合形之境只有一线之隔,只可惜身心皆创功力大损,这等机缘此世难求了。……唉,只怕我等不了太长时间,所以希望你尽快能完成师命,对你逼的有些紧了。”
游方安慰道:“机缘难求未必一定不可求,来曰等我正式继承您的衣钵,您也就可以颐养天年,在这天地灵机中忘形而滋养生息,说不定老来之后却机缘将至。”
刘黎抬头望天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哦,是吗?那我谢你吉言了!其实我老人家这一辈子早就够本了,你不用安慰我。……大热天的喝了那么多酒出了这么多汗,你也喝茶吧,拿这茶堵你那张八卦的嘴。”
游方给自己倒茶喝,见话题有些伤感,于是岔开了又问道:“师父,您老人家在老年大学上的是哪个班啊,学什么专业?”
刘黎顾左右而言他:“我混进老年大学的时间有点晚,各个班名都报满了,什么书法呀篆刻呀都没报上。”
游方追问道:“没报上的您说什么,您现在究竟在哪个小班上课呢?”
老头的神情竟有些扭捏,小声答了三个字:“电子琴。”
游方刚含了一口茶,终于没忍住一口全喷了出来,咳嗽着笑道:“电子琴?您老太考验我的想像力了,真是又年轻又时髦啊!您咋不学古筝或琵琶呢,钢琴小提琴也可以啊。”
老头一撇嘴:“你说的那些,我无一不精,真以为一百多岁白活了?可是老年大学没有啊,当时只剩下电子琴班人还没报满,我也只能学这个了。……没事弹弹电子琴又怎么了?难道在你眼中我老人家就应该在天桥底下拉二胡,怀里揣着十几本秘籍扮演隐世高人吗?”
游方打趣道:“您老不是上大学去了,我深刻的认识到,您之所以混进老年大学,就是冲着小苗去的。”
老头站了起来,看上去很生气的说道:“不和你这孩子乱扯,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我这个老不正经教出你这个小不正经!……走了,我们团待会儿就要集合回城了,我去码头上等他们,你也跟我来,在这里还有几句话要交待。”
游方跟着刘黎出了院子,穿过勾滩苗寨走向贝江码头,路上碰见的苗寨老乡都非常尊敬的冲刘黎点头,看见游方跟在老头后面,也都很和善的冲他笑。来到江边码头上站着,清凉的江风吹来,四面有风拂竹林之声如含韵之歌,老头说有话要交待,却站在那里半天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江水流过。
“师父,您老还有什么话要说?”游方在一旁小声的提醒道。
刘黎微微一皱眉:“水印那丫头怎么还没追过来?……呃,她来了,你的见面礼准备好。”
游方回头望去,水印姑娘从长阶上一路小碎步蹦蹦跳跳的跑了下来,脸色红扑扑的,来到近前冲刘黎道:“水峰大爷,您这就走了?”
刘黎笑呵呵的答道:“我是跟团来的,当然要跟团回去,假如路上丢了,领队也不好交待,回去办点事,有空再回来看你,你有空进城的话也别忘了看看我老人家。……咳咳,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小游子说呀,大老远来一趟,不能让人家空手回去。”
这老头两边攒动,又替游方向水印要见面礼,水印微有些失望的撅着嘴道:“哥哥,你今天也要走吗?”
游方笑道:“是啊,我只是行游的过客而已,跟着旅游团来的当然要跟着旅游团走,等有机会再到柳州,再来看你和水峰大爷。”
水印抿了抿嘴唇道:“那好,你可别忘了,一路顺风,这个送给你。”
她递过来一支牛角,打磨的很精致,应该用过很长时间了,表面被手握的非常莹润,牛角中央还镶着两个银圈,银圈之间有一个小小的提钮把手,可以穿丝绳挂在墙上,就是今天拦路敬酒以及在舞台上捧酒用的那支牛角。
游方接过牛角收起,双手捧出一支翡翠长簪道:“我也和水峰大爷学过功夫,应该叫你一声师妹吧,水印妹妹,这个送给你。”
水印接过长簪握在手中道:“好漂亮啊,我明天梳个新发型好插簪子。”然后又抬头道:“水峰大爷,你好偏心,哥哥的功夫也是你教的,可比我厉害多了!”
老头在一旁呵呵笑:“这可不是我偏心,你好好学好好练,将来说不定比他更厉害,还怕收拾不了他?”
水印也笑了,然后看着游方道:“哥哥,你就要走了,还会回来吗?”
老头在一旁咳嗽,游方低头答道:“刚才不是说过了吗,等有空的时候我会回来的,水峰大爷还在这里呢。也祝你开开心心,每天唱唱山歌练练功夫,曰子过的舒舒服服。”
水印有些不舍的追问了一句:“哥哥,你还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问她?游方还真没什么好问的,又不想让她失望,想了想才说道:“你叫水印?这名字很别致,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水印望向对岸的山与山下的贝江流水答道:“水至柔,却蕴骨。水骨无痕,却致山川河谷。所经之处,高纵万壑,是为水印。”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游方闻言却怔住了,心中莫名有难以形容的感触就似顿悟一般,从南海行游至今领略水意灵枢,最终却仿佛被这一言点化。慢说流水无痕,天地山川中那万千谷壑,便是心盘中的水印,他站在江边一时恍然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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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