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黎教他的诵文偈语是“若分别忆想,即是魔罗网。不动不分别,是则为法印。”诵出这段小雷音咒主要的作用是守护心神不受魔境所扰,同时修复元神之伤,也就是说心法的要义是内守光明而不是外镇邪魔。游方在火车上能镇住那把剑的煞气是利用了环境,但此刻的环境变了,他不可能运用小雷音咒去驱散这么浓厚的阴气,就算刘黎亲自来了也够呛。
诵经声在脑海中回响如滚滚雷音,心法稍有差错,第一念不是内守灵台,而是将这滚滚雷音随着灵觉延伸而开企图震散阴气。霎那间搅的地气翻腾,游方真的就像一条丢进油锅里的鱼,以他为中心,整个古墓群中的阴气感应全部汇入灵觉之中。
只听啪啪啪几声,这座大墓中的感应灯全灭了,不是自然关闭,而是突然坏了,墓室中陷入一片黑暗。就在同一瞬间,游方周围黑暗的墓室消失了,他置身于一个奇怪的地方,面前有一棵树,枝桠虬结朝天伸展如一只只怪异的手臂,红色的树叶如凝固的跳动火焰。
树梢上有一只鸟,羽毛既像乌鸦又像八哥,身形细长游方从未见过,保持一种飞掠的姿势静静的悬在天空。半空中还悬浮着一只硕大的羊头,长而多节的双角弯曲回卷到耳后,面部的皮被剥去了,露出森森的白骨与两个硕大的鼻孔。
树枝上垂挂着一条红色的长绸,似是一件女子的衣裙,保持着随风飘荡的形状。再看树下,匐着一位全身赤裸的女子,长长的黑发如一匹丝缎缠绕在树干上,挣扎着抬起上身举起右手做挣扎呼喊状。有一只张开双翼似虎非虎的猛兽,抬起一只前爪按在女子的头顶,低头咬住她的左肩。
这片天地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没有风也没有任何声音,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像一座座雕塑,却充满动感栩栩如生,仿佛世界的时间被凝固了,唯一能够活动的,就是进入这个世界的游方。
周围的情景突然变成这样,那刺耳的厉啸声也随之消失,游方也变得有些不清醒,恍然间下意识的反应就要举步上前,将那女子从猛兽的爪牙下救出来。但他却没有真的动,弹指间就恢复了清明,意识到自己遇见什么情况了。——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身临其境进入了眼前的壁画中。
周围的场景不就是壁画所描绘的内容吗?意境完全一致但景物又有不同,壁画早已斑驳模糊,绘制的笔法也非常抽象粗糙,可是眼前的世界却是鲜活的。就说那名女子吧,晦暗的壁画中根本看不清面目与身姿,但此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更奇异的是,游方竟然“认识”她,就是大前天夜里的梦中,在沧州荷花池出现的诡异女子。魔幻之境中又见到了,与当曰梦境不同,此刻的她身上没有了白纱裙,赤裸的身躯如极品羊脂玉雕,胸前那一对隆起的弧度尖端并不深艳刺眼,而是呈嫩粉色,恰似水墨丹青画中淡笔点出的余韵。
她脸上的表情既有在猛兽爪牙下挣扎的痛楚,又流出企图挣脱获救的强烈渴望,上身尽量抬起,雪白的右臂是如此奋力的举向天空。赤裸的美女与凶残的神兽,构成一幕极具视觉冲击力与刺激感的画面。在这片怪异的幻像天地中,它能激起心中最原始yu望,相应的身体却难有半点冲动。
游方的元神本就有伤,却偏偏运用灵觉“挑逗”如此浓厚的阴气,这次不仅仅是被魔境幻象所扰,而是元神直接被奇异的魔境侵入了,就似神魂被摄入到另一个世界中。反应过来之后,游方也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的错误,立刻闭上眼睛,默诵小雷音咒内守心神,不再理会周围的一切,也不再动用灵觉去感应任何事物。
这对于此刻的游方来说是唯一正确的选择,但他随即就知道了魔境的厉害,此处是整片墓葬群阴气汇聚之地,一旦被那把剑的煞气引动不是他所能抵挡的。无论他闭眼睁眼,情况都是一样,眼前的场景始终清晰的出现,因为这不是五官所见而是元神所见。而且无论他如何默诵经文,都无法发动小雷音咒,脑海中寂静无声并没有滚滚回音响起。
错误的情况、错误的环境下妄动灵觉,游方入了魔境,一时无法破境而出,只能保持心神清醒不堕入其中。假如墓室的灯光很明亮,旁边有人看着游方的话,会发现他一动不动的出神凝望那幅壁画,但瞳孔放大似乎在眺望很远的地方,全身毛孔都有细汗发散,甚至形成了一层微微的蒸汽。
假如就这样一直僵持下去,结果又会怎样?只要游方心神不失就不会送命也不会发疯,但到最后会因为体力与精力消耗太大而昏厥倒地,醒来后大病一场。据说曾有人在神秘的远古遗迹中有过类似的经历,醒来后却不知怎样解释,只能附会成种种神话传说。
如果游方始终没有办法挣脱,以他的体力和精力,就这么站两天两夜没有问题,但别忘了这里是博物馆而不是荒山中的古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眼前的幻境突然起了变化,虎爪下的女子手臂一挥,化为一道剑光飞入他背后的背包里,那只双翼猛虎突然抬起了头,很怪异的发出一个大姑娘的声音:“哎呀,这里有个人,吓了我一跳。”
半空中悬浮的羊头竟然也开口说话了,听语气是位年长的妇人,还是典型的燕京口音:“这丫头,一惊一乍的,亏你还是个警察?……有别人参观怎么了,嗯,这里的灯坏了,难怪呢!……你看,把人家倒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