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肯收?”
蒋芊并不惊讶,像是意料之中。
“高家传话的人说,前几日老将军伤了手,这奇楠手串是无福消受了。“
荒谬,这手串是有千斤沉还是万两重,推脱也该编个好由头。
“知道了,先收起来吧。”
云姨点头应允,转身又多了一层顾虑,“高家拒了回礼,倒像是咱们贪了便宜似的。”
“人正在气头上,送什么都白搭。总归我是得偿所愿了,他那儿实打实落了空,过阵子再说吧。”
当日的军用直升机是高老将军点的头。
郑瞿徽大闹郑宅,背后撑腰的正是他,无关高家两兄弟什么事。
人老了就容易煽情,成日里有大把的时间要消磨,一空下来,心里的惦念就漏出来。
蒋芊使尽浑身解数都要把孙女哄回来,高老将军又何尝不是。
算不上合谋,只是实现某些夙愿的大前提下,默契地选择了同一条路,仅此而已。
然后结局确实大相径庭,有人欢喜有人愁。
那日郑瞿徽带着茶珀登门,嘴上口口声声搬出了高老将军,蒋芊难免起了恻隐之心,到底她是心满意足的那一个,也不好驳了高家的脸面。
现下回想起来,是草率了。
“确实气得不轻。”
云姨想起传话那人带的话,有一句不中听的,她没敢讲。
“怎么说。”
“说什么孙女到最后还是要嫁出门,留不了几年。这一听就是气话,我也纳闷,那位老将军不像是重男轻女的,指不定是传话的人带岔了。”
这些年高家暗里对郑家紧咬不放,明眼人都知道是老将军记恨当年那桩事,也可以看出高家独女在他心里的份量有多重。
如今这番说辞,属实不应该啊。
“我看不见得。”
前一秒还春风和煦的人忽然变了脸,蒋芊冷哼一声:“气话也是叁分玩笑七分真。”
才舐了墨的羊毫提斗被重重的搁在砚上,想起那日蒋楚的笑言,若郑瞿徽真有入赘的意愿,她倒是可以退一步……
就叫那倔老头子瞧一瞧,到底谁才是真的留不住。
“备车,去浮城。”说着起身就要走。
云姨显然是被吓着了,连忙去拦:“您要见大小姐,叫她回来不就成了,何至于自己跑一趟,大老远的,别累出个好歹来。”
话是没错,老太太一愣,暗道自己是糊涂了,轻咳一声又坐了回去。
提笔,又一派气定神闲的口吻:“那就给她打电话,这周回来,我有事和她说。”
“知道了。”
“不行,还是慢了,叫她明天就回。”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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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浮城,偶尔能晒到比棉花被还柔软的阳光。
蒋楚逐渐瞿化,也开始学他的无所事事。
什么工作,什么客户,什么官司,哪有和男朋友手牵手压马路来得快乐。
她的转变令人欣喜,也让人“怨愤”。
欣喜的那位自然是受益良多的郑瞿徽,至于“怨愤”的那位,埋首在写字楼格子间里的董运来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周身散发着暗紫发黑的丧气。
蒋芊的建议很实用,把浮城的事务所转手给董运来,确实省下了不少麻烦事。
而她呢,抓着仅有的叁个月肆意挥霍。
关于回岭南的事,蒋楚只和郑瞿徽提了一句,工作需要。
他没多问,只是神色肃穆了许多,连着几日一直没个笑脸,凶巴巴的。
然而这份难以消化的别扭,在蒋楚投诉他“情绪外化”后也有所收敛。
说到底,他习惯顺从她,任何一切。
老浮城的小道上,满地是散落的梧桐叶,金黄焦黑,像是被放在热锅里翻炒过,每一片都是独特。
一脚踩下去,发出咯吱脆响。
郑瞿徽腿长步子大,就算走得散漫仍比边上的人不自觉快一步,蒋楚不服输地跟了一阵,实在跟不上最后只是乱了节奏,然后,肘关节撞向他的肋下。
挨了揍的人低头,只见她气呼呼嘟着嘴,连生气都是好看的。
郑瞿徽没忍住笑了,怕被她发现,又收回了嘴角。
站到她前面的位置,半蹲下身子,“上来。”
“干什么。”
这不明摆着吗,郑瞿徽叹了口气,耐心道:“背你。”
蒋楚有一瞬怔忪,然后本能拒绝:“别玩了,你快起来。”
她都多大了还让人背,何况这是在外面,光天化日之下。
“没玩,快点,膝盖凉。”他坚持。
观察了四周,马路边有一个卖烤红薯的大叔在打盹,街角偶尔路过几个踩着脚踏车的人,围巾帽子口罩,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
好像安全,可还是觉得出格。
她不听从,他不起来,就这样僵持着。
好半晌过去,身后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然后,一具柔软的身体服帖落在背脊上,隔着厚厚的几层衣物依旧能感受到温热的心跳。
她一直很轻,郑瞿徽起身时特意掂了掂重量,飘飘然,没什么实感。
要不是洒落在耳垂上的呼吸,要不是她紧紧环住肩头的手,要不是她一声声小心翼翼的问。
“重不重。”
郑瞿徽笑了笑:“重死了,和从前一样。”
确实,他背过她,在那个星辉漫天的夜里。
背上那人蓦地红了脸,没料到他会忽然提及,顺带着也想起当时的窘迫。
回过神后就是挣扎,反抗,闹着要下来。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嘶,你真咬。”
求饶也没用。
蒋楚气急了,扒开大衣领子,一口咬在男人的后颈上。
插科打诨地踩过这一路萧瑟的深冬。
世界就暖和起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