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三嫁(1 / 2)

山河盛宴 天下归元 5539 字 23天前

剪指甲的宫人低笑一声,添水的宫人也笑,道:“是啊,可惜,你再也看不见了。”

顺手将一瓢水添入澡桶。

闻近纯柳眉一竖,正想骂她这什么语气,忽然尖叫一声,惊声道:“你……你这是什么水!”

此刻热气稍散,她才发现,水竟然是淡淡黄色的,水中似乎有不少细白絮,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尘垢,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竟然都是非常小的白虫!

那些小小的白色的柔软的虫子在水中一弹一弹,密密麻麻,她瞬间浑身起了无数鸡皮疙瘩,尖叫一声便要弹起,但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

而那些细小虫子,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她身体里钻……闻近纯快疯了,嘶声尖叫,却发现自己的叫声越来越低,而浑身越来越痒,那痒不在皮肤表面,仿佛钻入了血肉骨髓,她猛地抓住了那个给她剪指甲的宫女的手:“救我——救我——”

那宫女也骇住了,被她这狠狠一抓,剪刀剪到了自己的手,痛得叫了一声,闻近纯也不顾,还在死死用力,而对面,添水的宫人缓缓抬起头来,笑道:“瞧,这么个货色,真的值得你为了救她丢了性命吗?”

剪指甲的宫人痛得眼泪直流,听见这一句,想起平日里被闻近纯各种揉圆搓扁的经历,忽然一咬牙,将闻近纯手一推,飞快退到角落低头。

闻近纯呆了呆,她一向是个狠人,此刻也不浪费时间破口大骂,忽然一伸手,手里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柄寒光闪耀的匕首,狠狠刺向添水宫女。

她竟然连洗澡都藏了刀!

添水宫人却只一笑,弹了弹手指,崩地一声,刀断了。

藏在澡桶里的刀,被那水泡过,虫子咬过,竟然便如瓷片一般易脆!

闻近纯眼里掠过一丝绝望,此刻她已经看清了对面的脸。

就是她刚才还在惦记,遗憾对方不能及时回来的人。

此刻她才明白,有些人,轮不上她得意遗憾,还是别回来的好。

“文臻!”她一声低呼还没出口,就低低一声惨叫,倒在了澡桶里。

文臻也不理会,扔下勺子起身,款款走到妆台前,对那角落里颤抖的宫女招招手,示意她来为自己梳妆。

那宫女低头快步过来,十分伶俐地将妆台上的珍珠面帘递给了她。文臻接过戴上,端详一下,笑了。

闻真真是闻家人,和闻近纯本就有几分相像。主要区别在于眼睛和脸型,文臻是大而圆的眼睛和小圆脸,永远显得年轻,闻近纯眼角却细长,那宫女上前来,抖着手,帮她把眼尾拉长,文臻自己在眼皮上用胭脂涂了涂弄出眼影的效果,将眼睛视觉上拉长,下半边脸一遮,现在看来就有七八分相似了。

文臻满意地点点头,脱去宫装,换上皇后礼服,她端平双臂,那宫女殷勤上前

,替她着衣。

深青蔽膝,织翟鸟三对间以小轮花四对,酱深红色领缘织金小云龙纹。玉色纱中单,红领褾襈裾,织黻纹。最后缓缓披上深青底色金绣织就十二对翟鸟纹间以小轮花翟衣,朱红褾襈裾织金色小云龙纹。翟衣宽大的裙摆流泻于地,金红色翟鸟于七彩花朵祥云间飞舞盘旋,熠熠生辉。

闻近纯泡在虫子越来越多的洗澡水里,浑身的麻痒痛也如无数小虫般将要吞噬她的神智,隐约看见背对自己的女子云鬓半挽,彩绣辉煌……那是她的衣裳,那是她的皇后之位,那是她付出一切牺牲一切手染鲜血苦苦挣扎得来的女子至高之位,就在此刻,就在她已经伸手触及,即将走上梦想的云端的前一刻,忽然飘走,而她重重跌下,跌入痛苦深重的泥泞。

看着那女子的背影,她终于明白,原来文臻不是放过了她,而是要在她一步步挣扎得来梦寐以求的一切的那一霎,推她下云端。

那样才跌得更重,更狠,更痛快。

文臻披上皇后礼服,让那重重叠叠令人眼花缭乱的衣饰更加迷惑人们的视野,这才皱皱眉,一边想这见鬼的皇后礼服又重又闷,等会那冠冕更重,一天下来能把脖子折了,什么样的神经病才会喜欢这样的衣服,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闻近纯,闻近纯被她看得浑身一冷,下意识地想求饶,咽喉里却只发出模模糊糊的呻吟,

文臻示意那宫女上前,将自己脱下的宫女衣服给闻近纯穿上。

随即她忽然张嘴尖叫一声,然后左右手一拍,听起来像个清脆的巴掌,尖声道:“蠢货!穿个衣裳都穿不好!”

这宛然便是闻近纯平时的语气!

然后文臻又厉声道:“本宫马上要正位中宫,身边如何能留你这笨手笨脚的丫头!拖出去!扔到重华殿去!”

一边斥责一边踢倒了澡桶,哗啦一声闻近纯顺水滑出,趴伏在地上动弹不得,她于一地水泊中睁大眼睛,忽然发现那些小白虫都不见了。

是都到她自己身体里去了吗!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一抖,险些晕去。

里头一闹,外头伺候的人都冲进来,看见皇后娘娘已经穿上礼服,戴上面罩,虽然有些奇异,但此时娘娘正在发怒,谁也不敢抬头表示诧异,而水中的闻近纯,满头乌发都被冲到了脸上,动弹不得,脸上也密密麻麻冒出泡来,看上去像被烫伤一样,众人也不敢看,急急抬了她出去,往冷宫里一扔,便又赶回来伺候,而重华殿作为犯错宫人常呆的地方,每天都有新人进门,管事嬷嬷看这来的女子满脸水泡,身上渐渐散发出一股恶臭,怕她有什么恶病,更是不愿多理,当即命人挪出一间空房,冷床无被,扔进去等死罢了。

而闻近纯在那冷宫破房之中,无医无药,无饭无茶,时时刻刻经受着万虫噬心的苦痛,没多久就神智疯迷,日夜大喊夫君饶命,老孙饶命,这话不知怎的便传到了太后宫中的巧玲姑姑耳中,不禁想起她那莫名失踪的老相好,此刻也便明白了老孙是葬送在这个疯女人手中,因此也不管她是谁,日日过来,火烧水烫,针扎手掐,将那宫中女人阴险恶毒的私刑一一摆弄了个遍,闻近纯那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于无涯的痛苦里倒也无所谓再多一些,只求速死,某一日在巧玲又来折磨她的时候,便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抠挖巧玲的脸,引得巧玲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小宫女乱棍打死了她,事后报一声恶病而亡,草席裹了乱葬岗一扔,随便狗拖狼咬。

一条人命便这么如草湮灭不闻声,谁也未曾想到乱葬岗上零落的白骨,便是那曾受盛宠,曾一生盘算,并险些踏足那人间女子至尊位的女野心家。

恶人的下场多半相似,文臻并不关心,而此刻她立在殿中,在一群嬷嬷宫女的伺候下,佩玉革带,那玩意青绮包裱,描金云龙,上头点缀无数金玉,粗粗一数十余尖,戴上去的时候,文臻觉得自己腰都要断了。

至于那些五彩大绶小绶,连鞋子袜子都要缀珍珠,文臻已经不想吐槽了。

她觉得就算燕绥想当皇帝,就冲这衣裳她也不想当皇后。

不过燕绥不会想当皇帝的,因为她注意过了,绶带很容易就不对称,革带上的金玉之饰讲究不同瑞兽也不对称,细节处触雷太多了。

沉重的凤冠压下来,遮住了华服女子微微闪烁的眼神。

曙色蔓延,天光渐明,仁泰殿前鼓乐齐鸣,皇后起驾。

文臻坐在凤舆之上,心想这算自己第三次嫁人吗?

第一次嫁唐羡之,燕绥撞船。

第二次代嫁和易铭拜堂,燕绥及时醒来闯喜堂。

第三次杀了闻近纯取而代之做永王皇后,这回燕绥远在边关,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赶来阻扰了。

她嘿嘿笑了笑。

今日赶回京城,没有直接朝堂报到,联络宫中潜伏的人,潜入宫中,目的就是想要先下手为强。

她想解决了永王,引出永裕帝,再解决永裕帝!

燕绥和林擎在边关抗击西番,决不能允许这些满脑子尔虞我诈的人坐在皇位上拖后腿。

至于解决了永裕帝之后朝政的安定问题,单一令和李相在,最近一直在联络正直朝臣,姚太尉也还算心志清明,应该不至于大乱。

至于后头皇帝谁做。燕绥说弟弟,侄子,谁爱做谁做,就一条,得清明且老实,东堂皇室再经不起折腾了。

文臻回京路上已经联系过单一令,暗示了自己几人的意思,单一令表示默许并配合。

只是天京军力多半在永王手中,而附近的大军则在永裕帝手中,燕绥林擎虽有兵,却远水救不得近火,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总得把那只老鼹鼠给钓出来啊!

皇后凤驾浩浩荡荡自宫中出,全宫都早早起床去观礼。

经过香宫时,文臻看了一眼香宫紧闭的大门。

她确认儿子和德妃安好,回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探望,怕留下痕迹被发现,在大事未成前,不可儿女情长。

此刻却禁不住多看一眼。

隔壁慈仁宫大门却开了。

太后最近生病了,自然是不会去的,但是德妃还是可以去的。

德妃穿着礼服走了出来,随便儿跟在她身后,再后面是张嬷嬷。

张嬷嬷心里糊里糊涂的,太后莫名重病,她求救无门,亲眼看见德妃要杀太后,以为德妃一定会把自己灭口,德妃却也没有,只逼她吞了一颗珠子,让她乖乖听话,配合行事。

张嬷嬷也只好配合。这几日,白日里德妃菊牙和那两个小太监,都在慈仁宫正殿里“伺候”,张嬷嬷对外说是太后指定她们几人伺候,不许人去打扰,自己守在殿外,也不敢看,也不敢说,也不敢探究那几人在里头到底在干什么。

到了夜间,那几人便离开正殿,去偏殿休息,并不许张嬷嬷去正殿,张嬷嬷也不敢去,偶尔路过那紧闭的殿门,只觉得里头香气幽微,十分熟悉的水仙花香,却又显得十分浓烈,透着股诡异。

她依旧不敢看不敢说不敢问,小命在人手,做只锯嘴葫芦罢了。

而其余人,因为太后素来也只信重张嬷嬷等几人,也不会平白多事,慈仁宫便这样笼罩在水仙花香气里,一直安静着。

今日永王登基并立后,德妃说要观礼,此刻也没人拦。

文臻一眼就看见了规规矩矩低头走路的随便儿,一边走,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什么零食,自己嘴里塞一颗,给前头德妃手里塞一颗。

德妃也就接了,慢悠悠往嘴里一扔。

文臻看着便笑了,随便儿把奶奶照顾得不错,得赏。

不知怎的也有点饿,她顺手从礼服口袋里摸出怪味豆,给自己来一颗。

她到哪都带着零食的,她自己并不十分爱吃零食,这是为燕绥养成的小习惯。

随便儿忽然抬头,文臻立即转开眼,不想现在被他发现。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万一儿子很想她,控制不住扑过来呢?

随便儿一转眼,看见了远处凤辇上的皇后。

他知道这是闻近纯,知道这是那晚被他踢下密道的女人,居然最后混成了皇后,可见也是一个不简单的角色,他正想拉着奶离那女人远一点,忽然看见那涂着蔻丹的手指一弹,一颗什么豆子飞起,那凤辇上的女子一偏头,用嘴接住。

随便儿双眼霍然大亮。

老妈!

老妈偶尔化妆,怕零食弄脏口脂,就会这样吃,自诩为潇洒又优雅。

老妈怎么来了?

怎么还当上了皇后?

便宜老爹呢?

随便儿忽然扯扯德妃的袖子,低声道:“奶啊。”

德妃:“嗯?”

“我娘如果改嫁,你有没有想法啊?”

德妃居然还认真地想了一下,道:“第一感觉幸灾乐祸,第二感觉略有遗憾,第三感觉,算了吧,这不可能的。”

随便儿:“奶啊,你觉得僵尸会有想法吗?”

“他不会有想法。他会有做法。比如杀人放火血流成河之类的。”

随便儿:“那奶你说,我如果成功阻止了我娘改嫁,我那便宜僵尸叔叔会不会欠我一个很大的情?”

德妃:“道理上是这样的,但你爹这人,讲过道理?”

随便儿:“……”

“所以这情会不会还你,以及以何种方式还你,非常难说。他很可能还会揍你,因为你没有及时打消你娘脑中的神经病计划。”

随便儿:“……”

半晌他懒懒手一摊:“那还是去逑。”

德妃:“不过奶奶我可以奖赏你,毕竟你娘那个人,虽然我看她做我儿媳妇不怎么顺眼,但是她做别人媳妇我更不顺眼啊。”

随便儿精神一振:“好唻!奶你奖赏我啥啊!”

德妃:“菊牙贵妃。”

菊牙:“……不是老牛,不爱吃嫩草,谢谢。”

随便儿:“……奶啊,您真不愧是我爹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