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返身落在房梁上,虽是居高临下,赫连御的存在却仍叫她背后发寒,勉强笑了笑:“宫主为了艳骨,还真是用了好大阵仗,只是眼下强敌环伺,先不说白道联军即将抵达,百鬼门的暗客已经摸进迷踪岭,宫主就不怕被人钻了空子吗?”
赫连御挑起眉:“有朋自远方来,葬魂宫若不开门迎客,才是连面子里子都一并丢干净了。”
他话说得大气,萧艳骨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疯狂的狠戾,她想起心头大患,当即沉下了脸色。
她不能折在这里。
念头刚起,耳中便传来一丝微不可闻的动静,萧艳骨愣了片刻,旋即将心一横,足下在房梁一点,身如离弦之箭破空而出,竟然不顾背后空门大露,直扑门口弓箭手。
她的人如皎月出云,她的刀如天光倒转。
相比赵冰蛾随身的挽月刀,萧艳骨手中这一把要小上许多也细上许多,与其说是刀刃,更像一道月牙似的钩子,然而她将机括一合,月牙就成了满月,于指尖旋斩出去,活生生在人脑袋上开了瓢。
转眼间,萧艳骨人已闯出大殿冲进了杀手群中,她身法迅疾多变,一转一折已难窥虚实,唯有月光似的寒芒起落,如飞环,似银钩,人身所至兵戈铿锵,刀锋过处血红飞溅。
“赵冰蛾的徒弟,果然是不差。”赫连御轻笑一声,脚下一动,抬剑砍向萧艳骨背后!
就在这时,房顶突然破开了一个洞,碎瓦迸溅纷飞之际,天青色的影子如飞鸟般掠到赫连御身侧,速度之快以赫连御如今功力竟也看不清楚,他皱了皱眉,长剑兜转回刺,却扑了个空。
落在他身边的只有一道残影,一阵风。
叶浮生人已到赫连御身后。
破云裂风,惊鸿出鞘,赫连御反手一剑与叶浮生直斩一刀相接,一股劲力以刀剑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冲击过去,惊风殿内的瓷器尽数崩裂。
甫一交手,叶浮生便觉一股强劲诡异的内力顺着刀刃爬上身体,其功底与在安息山时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目光一沉,手中惊鸿刀反转卸力,身躯在半空中生生一折,眼看就要退出三尺之外,赫连御却忽然还剑入鞘,左手五指倏然张开又缓缓收拢。
强大的吸力从他掌心出现,惊风殿内气息陡变,叶浮生只觉得身体一滞,竟是不由自主地向赫连御飞去!
一惊之下,叶浮生倒是不慌不乱,手中刀势一沉一起,“断雁”顺势刺向赫连御掌心,刀尖与肉掌相抵,竟然发出了金石碰撞之声。下一刻,“惊雷”之力在刀尖炸开,赫连御眉头微皱,叶浮生却没有抽身后退,反将刀劲柔化,一式“拈花”缠上了他的掌力。
“幽梦”之毒,已解,叶浮生眼下也非安息山之时可比,他对《惊鸿诀》的掌握早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于“速”一道更是天下罕见,当他全力展开身法,赫连御干脆闭了眼,凭着耳力和感觉出手。
刀光迎面飞来,赫连御一剑架住了惊鸿刀,同时屈膝上抬,叶浮生一手撑住刀身,躯体向上翻转,内力灌注足下,狠狠踏向赫连御头顶!
然而他这一踏之力被赫连御护体罡气反震而回,喉口窜上一抹腥甜,叶浮生不动声色地将其咽下,捉隙一看门外,混乱中已经不见萧艳骨踪影。
惊风殿外已经围了离散圈外三圈的杀手,就连屋顶也被罗网罩住,除非叶浮生变成个钻地老鼠,否则就真是无路可逃了。
他只能后退。
赫连御眼仍未睁,剑却出了锋。
“一剑破云开天地”,叶浮生从小就听过这句话,也为之神往憧憬,只恨自己晚生数十载,没能有幸目睹那破云一剑。
直到如今。
赫连御这一剑很慢,从起手到出招,甚至是剑锋如何逼近,都清清楚楚地映在叶浮生眼中。
可是他全身空门、周遭方位都已经被这倏然弥散的剑气牢牢锁定,上天无路,避无可避!
毫无花俏,却最能让人无能为力。
在赫连御剑出的刹那,叶浮生耳中忽然一空,仿佛万籁都被这一剑破风之声撕裂,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就连眼前也只剩下不断接近的剑尖上那一点寒芒。
这一剑,他接不下来。
叶浮生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败象。
可他依然出了刀。
惊鸿十六式,其中十五招早被他练得滚瓜烂熟,平时用起来都如臂如指,唯独最后一式从学成至今二十载,都鲜少用过。
这一刀名唤“朝凤”,是惊鸿十六式的巅峰所在,一刀胜百招,却对肢体和内力的损耗都极大,若是一刀不能制敌,死的人就一定是自己。
叶浮生没有选择,也不曾犹豫。
他双手合握惊鸿刀,自下而上地一挽,狂风裹挟满地碎片破瓦平地而起,在风中旋转展开如飞鸟张翼,以刀气形成了漩涡将剑气阻于狂风之外,风与石飞快地摩擦碰撞,耳边似有百鸟齐鸣,穿云裂石,震耳发聩。
然而赫连御已经人剑合一,化成一道天河流光生生劈开狂风屏障,强势欺近!
他依然很慢,可是狂风之内唯有方寸囹圄,一旦欺近就算再慢,也是瞬息而至!
叶浮生忽地想起当日在忘尘峰上,自己与端清那场点到即止的切磋,彼时白发道长的最后一剑,正是赫连御这一招!
化简为繁,是为一击必杀;返璞归真,是求化剑于天!
天生风云本不测,若得武道化自然,便是一剑破万法!
可惜赫连御终究不是端清。
他的剑气强横无匹,杀气也纵横肆意。
苍天无泪也无情,生杀自由命数定,何谈嗔恨落人间?
此一剑有了杀机,就是最大的破绽。
叶浮生知道自己的内力不如他,因此将这一刀的力气用得极为精准,不肯浪费半点,也不肯少用半分。
长剑刺入叶浮生胸膛的刹那,赫连御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那人明明就在眼前。
长剑明明已入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