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叫我慕清商。”蹲在面前的孩子擦了擦脸上血迹,在怀里小心摸出个布包,里面是沈留那六根毒针,自己只留了一支,剩下的一股脑被他塞回沈留怀里,“这个你拿着,如果有人要杀你,你就动手……如果你打不过,就杀了自己,总之不要活着回来,否则你会后悔的。”
沈留抓着他的手:“我爹……真的死了吗?”
“家主杀了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不骗你。”慕清商轻声道,“你对我好,也没做错什么事,不该死的……听我的话,活着出去。”
他说完挣开了沈留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一别就多年未见,慕清商虽然记得沈留,但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故也没设法联系。那夜他独居船上卧看朗月疏星,冷不丁有人爬上了船,狼狈地趴在船舷上喘气。
十五六岁的沈留生得狐狸眼风流相,哪怕被泡成水鬼模样,也好看得紧。慕清商本想把其扔回水里,却看到了他腰间悬挂的一个人头,瞳孔一缩。
迷踪岭赫连家御下极严,其中死士都在面上烙了黑色阿芙蓉,虽然没公明于世,该知道的人却都心里有数,绝不会认错。
赫连家的敌人……慕清商眯了眯眼,长剑架在沈留颈边,没出声,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沈留此番杀了替赫连家主送信天京的暗客,一路上不知道遭了多少回难。此时他身上伤口被水杀得生疼,好不容易爬上艘船却没想到上面还有高手,眼下内力所剩无几,纵有饮血匕在手,也实在不好硬碰硬。
因此他一面悄然伸手探入腰封,一面举起右手卖惨赔笑:“这位兄台,小弟路遇歹人跳水逃命,借你的船喘口气,还请……”
“你杀了赫连家的暗客。”慕清商打断了他的话,“此地临近西川,你挂着这颗人头还赶往此地跑,是在找死。”
沈留心头一惊,再不犹豫,右手一转推开剑锋,左手向后一扬,一枚细针迎面射来。
慕清商右腕一转,长剑横于面前挡下细针,附着其上的内力将针“黏”住,正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借着月光看清了针头那丑到别出心裁的倒钩——
“我跟你讲啊,这个针尾是我自己弯的,方便藏在衣带里,用的时候还顺手,是不是很厉害?”
沈留一击不成,正准备再跳一回河,冷不丁被人一把扯住了袖子:“沈留,我是慕清商。”
这个名字就像重锤打破了核桃壳,把里面封藏的东西重新暴露出来,沈留浑身一震,他下意识地回头想看个真切,脚下已经踏了空。但闻裂帛声起,慕清商只觉得手下一轻,那人已经栽回了河里,扑起老大的水花。
他丢掉破布,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看着沈留在水里扑腾也没急着去拉人,而是转身看向了岸边。
微带凉意的风吹来,略消减了夏日暑气,然而慕清商敏锐地嗅到一丝血腥味。
下一刻,有数枚弩箭破空而至,箭尾都绑着绳索,一半射向船舷,一半射向站在船头的人!
青山荒冢说:
《旧年》总共4章,明天我看看有没有空把剩下的写了
本章亮点——两个小包子的患难之交,以及年少断袖(???)的沈门主╮(╯_╰)╭
最后本章有隐晦伏笔,关系到最后一卷的重要设定,请发挥火眼金睛和脑洞自由寻找想象,猜对有奖23333
第159章 毒计
人的名树的影,孙悯风凭一手医术傲视杏林,“鬼医”盛名到底不是大风刮来的虚衔。
他将随身携带的布包打开,从中取出针药为那名性命垂危的百鬼门弟子逼毒,走奇穴下猛药,硬是在一炷香的时间里抢回了人命,正在努力让人清醒过来。
众人不愿枯等,纷纷对现在的情况各抒己见,都想找到最安全的出路,一时间吵得不可开交,幸亏有色空在场才没闹得太过分。楚惜微拧着眉头,心里快速把敌我双方的力量做了一番权衡。
这一次武林大会广邀各大门派,参会者多达两千余人,再加上无相寺内的诸多僧人,由于百鬼门跟赵冰蛾预谋在先,将之前那场厮杀控制在不伤元气的范围之内,现在就算粗略划去伤亡名目,剩下也有三千多人,再加上盈袖所带的人手,共计四千人,算得上人多势众。据恒明适才所言,落日崖方向冲出的异族骑兵约莫上千人数,纵有刀兵火器之助,对上这边也并不占什么优势,眼下要顾忌的唯有两点——落日崖那边是否还有异族后援,以及不在赵冰蛾控制内的诸多葬魂宫暗客。
从明面上看,武林白道胜算颇大,但是正因如此,楚惜微才不能轻举妄动,毕竟莽撞冲杀博一时痛快容易,行差踏错想力挽狂澜可就难了。
“叶公子这番沉思,可是有什么主意?”恒远那双眼机灵得很,硬是从楚惜微面上看出些端倪,遂开口问道。
不等楚惜微说话,那罗家主已经愤然道:“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真是妇人行径!不过上千异族,难道集我等之力不可杀之?我们练了这一身武艺,还比不上那些个蛮子的战马刀斧?”
这话说到不少人心坎里,应和之声纷纷而起,吵得楚惜微头疼,开口也就冷硬起来:“罗家主若觉自己有杀敌退军之能,我等也不拦着您身先士卒,请!”
闻言,盈袖也掩口轻笑,道:“是极,罗家主热血燃胜酒,不妨执兵斩棘,也好让我们见识一下华月山庄的风采!”
顿了顿,她又状似不经意地扫过众人脸庞,笑意微凉:“有人愿意以身犯险给大家做个前车之鉴,我等除了感念慈悲大义,何乐而不为?”
此言一出,罗家主咬碎了一口牙也把涌到嘴边的意气之言往肚子里吞,其他还有异心的人也不想平白拿自己性命去为别人试刀,一时间也不得不按捺下来。
色空眼虽不得见,耳朵却灵,心里头比谁都清明,听得这一番龃龉,暗自摇了摇头,忽然就明白了东道端涯在世时说过的一句话——
“变不变之事,守应变之心,方为人之道也。”
满场之人曾也快意恩仇潇洒来去,到如今故步自封徒增累赘,除却世故之所累,更因人心之所变。
等闲变却故人心(注),色空曾以为自己已经明白,到现在才惊觉还不够明白。
就在这时,有人来到楚惜微身后,低声道:“叶公子,东山道三娘那边传来消息——尚无鬼祟,随时可以安排撤退。”
楚惜微瞥了一眼屏息侧耳的众人,开口问道:“南山道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萧艳骨将南山道把持得滴水不漏,若无赫连御及赵冰蛾、步雪遥贴身信物,任何人靠近俱杀无赦。”顿了顿,属下补充道,“我等前来之时遥遥望见赵冰蛾率人前往南山道,应是要与萧艳骨会合。”
恒远皱眉沉思并不急于开口,罗梓亭问道:“既然如此,我等不如从东山道借路离开?”
“从东山道离开容易,但是一旦我们从这边走了,就相当于把问禅山拱手让出。”盈袖淡淡道,“问禅山失守,葬魂宫和异族便可以此地为驻点,分道伽蓝城与边关,于前者而言是引狼入室,对后者来说是背后捅刀……你们自诩侠义大半生,现在是想做千秋罪人吗?”
此言一出,哪怕是罗家主都没有出声,大是大非面前,无人能将一己凌驾于百姓家国之上,就算有诸般私心,也统统如阴沟老鼠见不得光。
片刻后,第一个开口的人是色空,他合掌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忝为无相寺禅师,得佛门教导,受师长重托,如今豺狼横行、大难临头,纵造杀业亦为护生。累卵之下,当率我佛门弟子守伽蓝之地清正,护周边百姓之安然,身死无需祭,寸步不可离。”
恒远睁大眼睛,嘴唇翕动:“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