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2 / 2)

封刀 青山荒冢 2494 字 21天前

“为什么?”

玄素想了想,道:“太上宫至高心法《无极功》,历来为掌门嫡传弟子方可修习,此功以修心转向炼体,心境对功力进境有极大影响。因此为了练功顺利,修行者要历经出世、入世、遗世三段遭遇,从最初的纵情肆意到后来断情绝爱,方可成就‘太上忘情’之境。”

叶浮生眉头一皱。

太上忘情者,忘情而至公,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注2)。

《道德经.道篇.第七章》有云: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可人真的能抛弃所有私心杂念,忘却一切七情六欲吗?

他想起端清几十年不曾变过的形容,想起那人满头白发,又想起自重逢以来,那张面容上再也不见了喜怒哀乐,甚至连说话都不觉起伏波动。

叶浮生悚然一惊,一直没有被他直言问出的疑惑到这一刻被揭开冰山一角,未窥得真谛,已觉热血尽凉。

可他又想起了端清放在顾欺芳身边的那支桃花簪,想起了自己半昏半醒间听到的那句“你安心吧。”

端清,真能断情?不尽然也。

他这厢思量,玄素道:“据说当年顾前辈与端清师叔相契之时,正是师叔进境的紧要关头,他本该如师父和师祖所言避世清修,但最终还是与顾前辈同归红尘,一去多年了。”

叶浮生问:“他这样……是不是会有后患?”

“自然是有,但我不知详细。”玄素点头,“只记得师父临终之时曾问端清师叔‘一生峥嵘疏狂,尽负情之一字,可曾悔过’,师叔之言,玄素犹闻在耳。”

叶浮生的手握紧了杯子,只听玄素一字一顿地说道:“情之所钟,身不由己;得失悲喜,自在我心。”

自古将“情欲”相提并论,殊不知欲者因望而生、随心所愿,情之一物却似红尘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纵为砒霜,也甘之如饴。

人生于世,有太多身不由己,其中当属第一,莫过于情难自抑。

叶浮生见惯了逢场作戏和声色表象,就算有几番真情实意,到底也是依恋多于爱慕,最终也往往比不过世事磋磨、人心易变。因此他虽然风流红尘,到底也未沾身,不说什么洁身自好,只是对情爱深觉虚无缥缈,何须惹了一身骚?

他知道师父与师娘感情深厚,却依然没想到故人已去十三载,昔情尚如今。

一场情之所钟,便是倾心相许,天崩地裂也好,人事全非也罢,只要你我初心不变,天涯何处不成眷侣?

纵然难得白首,也是两心一处,尽致淋漓。

他呆坐当场,手里残茶已冷,心里的血却无端沸腾。

身心俱震,神思不属,唯有一个人的声音在脑中回响,愈发清晰——

“我一心所念皆因你而生,却叫我如何拿得起再放下?”

——

注1:出自荀子《劝学篇》

注2:出自姜尚《阴符经》,原文:“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天之至私,用之至公。命之制在气。死者生之根,生者死之根。恩生于害,害于恩。愚人以天地文理圣,我以时物文理哲。”

第99章 纷争

谢离这番识时务的装睡只眯了一小会儿,就被一阵嘈杂惊得睁开了眼。

那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叶浮生与玄素止住了谈话,前者走到窗口往下一看,只见刚才还平乐的街道已生变故,两伙江湖势力不知因何产生冲突,竟然当街大打出手。

叶浮生的目光快速在双方身上扫过,一方是天剑门的弟子,一方则是四海帮的徒众。这两者都是武林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等势力,只不过前者向来行事高调,后者又在俗务里摸爬滚打,虽同属武林正派,却很有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味道。

然而不管私下多少龃龉,于这个节骨眼上在伽蓝城大打出手,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是没脑到了极点,无论输赢都让旁人看了笑话。

谢离扒着窗框探出半个小脑袋,看到下面乱成一锅粥的街道,忍不住也皱起眉:“他们为什么要打?”

叶浮生一手按在他头上,嘴角一翘:“要么吃饱了撑得慌,要么就是脑子里的水灌多了,都听不进人话。”

谢离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满满的嘲讽,总觉得叶浮生的口气有些古怪。

他年纪小不懂弯弯绕绕,玄素虽然初涉尘世,到底还是个心思聪慧的男子,闻言心里转了转,道:“你是说……被人挑唆?”

叶浮生笑了笑:“这一路走来,像这样动辄斗殴的门派势力,我们起码见了十几次了。”

玄素的面色沉凝下来。

这一次武林大会声势浩大,几乎把中原白道数得上头脸的门派都煽动起来,约莫有上千名武林人士向无相寺赶去。于情来说,武林白道多年来群龙无首,好不容易抓住共襄盛举的机会,又有贼子人头做红彩,如此情况的确无可厚非;于理而言,在众人都为了武林大会踌躇满志时,偏偏摩擦龃龉越演越烈,不少门派为了些许名利之争竟然在明里暗里动起兵戈,这可就有点问题了。

“赵擎是葬魂宫的护法,又曾经犯下黄山派的血案,众人群情激奋无可厚非,但是……”叶浮生眯了眯眼,“首先黄山派血案过去已久,谁还会为此耿耿于怀、义愤填膺?”

时过境迁,当年的受害者也已不存,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正义凛然之辈肯为这桩多年血案劳心劳力?然而这一路走来,数次于茶摊驿馆听到江湖人士的谈话,每有人提起赵擎,必红光满面地细数罪状,恨不能立刻砍下他的脑袋,踩着这滩血站在那虚悬已久的盟主之位上。

赵擎原本只是个祭旗扬威的彩头,现在却成了众人发泄野望的噱头。

打着为民除害、替天行道的名义,实际上有多少人的目光越过了他,直直看着那个武林第一人的宝座?

玄素只是赤子热忱,并不是傻。

他看着下面已经动起兵戈的双方,眉头拧起:“其中暗涌不明,但总不好这么放任他们继续自损实力。”

叶浮生见他一点就透,笑道:“少宫主在山上见识过狗打架吗?”

从小到大都是个狗不理的玄素:“……”

太上宫虽然没养看门狗,但到底还有几名心思柔软的女弟子养了些小宠,但不知为何,那些温顺的小家伙每次见了玄素,要么扭头就跑,要么就干脆上爪子挠,别说看狗打架,反倒是一起上来对他龇牙露爪来得多。

他轻咳一声掩去尴尬:“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