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京里就来了人,带来了梅妃有孕的消息。
消息来得及时,省了燕云歌的垂饵虎口之计。她也借八皇子口中知道,圣上先是震惊,确认消息无误后,灭顶的愤怒让他当天夜里不顾劝阻,拔营回京。
回程路上,燕云歌为了避免与白容一辆马车,脚程特意慢了一些,没想到差点撞上高马上巡逻保驾的柳毅之,退身之际她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拉上了马车。
马车里,少年双眼明亮,紧紧盯着她。燕云歌与他对面而坐,语气颇为无奈:“我眼下是白容的谋臣,你拉我上来若被其他人看见,想过后果没有?”
秋玉恒哪像过什么后果,他从食盒里端出两盘小点心,嘴巴喏了一声,说道,“这一路回去可没什么好吃的,亏我想着你,你却不领情。”
燕云歌看看那精致的点心,果然每一块都透露着心思。
她倚在车窗边上温笑道,“是我小人之心了,不懂玉恒的照拂之情。”
秋玉恒脸色不自然,抬了抬下巴道,“那你快点吃。”
此行结果未知,燕云歌自然没胃口,婉拒道:“我没有胃口,你先收起来吧。”
好意被人拒绝,秋玉恒眼神暗了一下,却注意到她脸色不好,犹豫着问了出来:“你为什么会去白容那?是你父亲授意的吗?”
燕云歌无奈道,“玉恒,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知道的多对你没好处。”
这话无疑踩到秋玉恒痛处,他双目瞪圆,“你也学我爹娘,老把我当孩子看。”
话回得都这般孩子气,他却不知。燕云歌莞尔道:“是,不是小孩子了。”
似有似无的调侃让秋玉恒想多了,闹了个脸红。燕云歌很快就明白他想哪去了,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秋玉恒为转过话题,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递给燕云歌。
燕云歌接过,边问,“这是什么?”打开一看,脸上表情逐渐惊喜。
“这是你画的?”
秋玉恒得意的不行,“我虽然读书不行,班门弄斧的本事还是有的。”
果然是读书不行。燕云歌笑了一声,将图纸还给他,“你这弓箭改造的不错,但是也得做出来方知行不行。你既有工匠的天分,怎么不与你父亲说,你这般才华当去工部才是,去兵部反是埋没了。”
“我要去了工部,将军府岂不是后继无人了。”秋玉恒的语气颇为失落,很快又振作,“反正我能改良兵器,在兵部也会有用武之地,”
燕云歌却道他天真,他这本事如此打眼,若能得赏识还好,若是被打压——她不愿见瑰宝埋尘,善意地提醒了一句:“你可知道以罪诛修的由来?”
秋玉恒愣住,好一会才明白她说的是谁,他嘴唇微微颤动,“你是说……”
燕云歌点头,“聪明过露者德薄,才华太盛者福浅。若你的长官是个狭隘之辈,你的才华便犯了他的忌讳。”
秋玉恒犹豫了一番,反问她:“若一味藏拙,不显得我们将军府没落了吗?”
燕云歌意外,想了想也是,便低声道,“你聪明有余,却缺乏城府,为自己选个明主就是。”
“那简单!”秋玉恒喜笑颜开,“我先去我爷爷的部下那做事,叔叔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自然会偏帮我。”
燕云歌一笑,摇头不再多说。且由着他天真,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
秋玉恒情绪高涨,一脸的跃跃欲试,“我之前就和爷爷说过铠甲太重,不利于行军,还有弓箭笨重,不便于携带,爷爷非说我小孩子不懂,我就不信了,等我去了兵部,一定把它们全改了。”
燕云歌之前听过秋玉恒不少传闻,在她看来这少年胸无点墨冲动莽撞,如今她却从他的眉梢眼角品出了几分轻狂的味道。
想当年她初入官场,也曾满腔热血志在必得,想着杀尽贪官,想着再创盛世,可她最后——
许久,燕云歌叹道,“……看见你,我竟觉得自己有些老了。”
秋玉恒瞪了她一眼,嘟哝着才大三岁老什么啊。
燕云歌摇摇头不再说,看着窗外的视线不禁悠长了起来。
*
回京后,众人预想中的天子一怒血流漂杵的情形没有出现。
梅妃三言两语将一场风波扼杀在了温柔乡里。
在这之前,朝中对太子的处罚也下来了,罚了圈禁一年。自古以来皇家对犯错的皇子的处罚无非是训斥、禁足、抄书、圈禁、降封号、革封号、削宗籍,如今太子被罚圈禁一年,算罚得不轻不重,很折中了。
白容在此时提出了返回封地的请求,承明帝没有表态,撂了折子冷了白容好几天。白容便一请再请,承明帝心生不快,幸得谋臣提了一句中秋,才豁然开朗,当下准了他的请求。
入夜。
董中为着太子被圈禁一事,着急上火一连几日宿在东宫。
圈禁一事出乎他们这群谋臣的意料,本以为太子已经摘得这么干净,最多训斥一番,罚个抄书自省就过去了,没想到帝王的心会这么狠。
董中想的叹息,对主子的前程越发不乐观起来。
“先生。”
董中心神一凛,打起精神:“微臣在。”
太子从书案后抬头,“明早,先生备份厚礼,去白容那把刘问接回来。”
董中突然想到某个可能,试探道:“殿下,微臣一直有个感觉,若是白容诈我们的该怎么办?”
太子表情不变,回道:“那便让他随本宫一道去皇陵。”
董中皱了皱眉,迟疑:“微臣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太子的声音毫无起伏:“他一直想要回封地,究竟藏的什么心思,只他一人清楚——本宫已经做到当日之言,若他不把刘问交出来,很好,本宫也不会信守承诺再坐以待毙。”
董中问:“殿下是想去皇上那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