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婧琪正自纠结间,忽见龚妍碧扶着个小丫鬟朝自己这个方向走过来,表情相当不善。龚婧琪心情不好,不想与她照面,转身就要走,龚妍碧已然喊住她:“三妹妹,恭喜你了。”
龚妍碧夫妻俩是和孙皓一道进的门,早把这事情打听清楚。又听龚远科不见了,含蕊被关着,她不想是龚远科杀了人,只怨恨这母女又逼走了龚远科,又想弄死含蕊,此刻看到龚婧琪没精打采地站在那里发呆,怎肯放过这个打击讥讽的机会?
龚婧琪走不脱,只好站住木着脸行了个礼:“二姐姐回来了?一路上还顺利?”
龚妍碧围着她转了一圈,讽刺道:“啧!几日不见,三妹妹就鲜艳得和朵花儿似的。原来是要在热孝期间办喜事,真是恭喜了。”
龚婧琪一张脸顿时火烧火燎,冷冷地道:“我听不懂二姐姐的话,也不明白你恭喜什么?我们家什么事都是父亲做主,你要说恭喜,不妨去寻他。”
龚妍碧“哼”了一声,道:“三妹妹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我都知道了。虽然说人矮了点,胖了点,耳朵有个缺,算个半残废,又是个不入流的商人,但难得有钱啊!最要紧的是,惠州离咱们这里够远,你不必担心你的那些事会传到惠州去,被人追着耻笑你。能嫁就好了,我还担心你过了这三年后一辈子都嫁不出呢。”
龚婧琪大怒,不假思索地道:“矮了胖了又如何?耳朵有缺又如何?他白手起家,敢和盗匪争斗,那里就不如人了?不像有些人,生得倒是人高马大了,也算个官了,可两口酒一下去就敢冲着老弱妇孺动手,斯文扫地!商人怎么了?祖父也是商人,你亲娘还只是个奴婢!我有什么事怕人笑?明人不说暗话,如果不是你和你姨娘背后使坏,我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人在做天在看,小心报应!”
龚妍碧被她一连串的质问刺中要害,也是恨得要死,随即“呵呵”一笑,看着自己的手指阴阳怪气地道:“我和姨娘背后使坏?没有那个钉子怎能挂那个瓶子?若是没有可给人说道的,别人怎样也翻不出朵花来!报应!嘿嘿,三妹妹,你说这场火灾是不是报应?我姨娘现在可算是瞑目了。你当心些,你逼走三弟,陷害含蕊,也不知要遭什么报应?”
龚妍碧这是第一次间接承认了苏家退亲的事和她们母女有关,又是用这样轻狂的口气提起龚二夫人的死,还倒打一耙冤枉她逼走龚远科,陷害含蕊。龚婧琪愤怒到无以复加,本想不顾一切发作起来,转念一想,想到若是闹将出去,龚远科倒是逃不脱了,但龚远秩与龚远季就要受到无妄之灾。
只为一口气,害了两个弟弟的前程,当真值不得,遂低喘几口气,缓缓道:“是呀,报应还在后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我现在,可不就是报应么,所以,二姐姐,你要小心些。至于三弟,你以后若是有机会见着他,可得问问他遭了什么报应没有?”
龚妍碧本就不怀好意,想着今日客人多,巴不得龚婧琪闹将起来,把仅剩的颜面尽数丢干净掉,从此嫁不掉才好。此时见她不但不闹,情绪还平静下来,不由多了几分奇怪之意,上下打量她一番,又看不出什么来,遂道:“我没做过亏心事,怕什么报应!既然三妹妹如此瞧得上那孙皓,姐姐我便恭喜你了。只不知,人家如今买樱桃来算伙食费是什么意思。”
见龚婧琪脸色忽红忽白的,她心里大为受用,捂着嘴装模作样地笑了几声,道:“你如此出名,想要在热孝期间结亲,不虚度这三年大好芳华,还是挺不容易的。若是人家不要你,你也要想得开才是,孝满后托大姐姐给你在外地寻个半老头子,去做个光鲜亮丽的官夫人也还不错。到时候,你再来提醒我小心报应罢。”言罢一甩袖子走了。
龚婧琪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木木地顺着路走到一丛开得正好的芍药旁,看着花儿鲜艳,蝴蝶纷飞,突然悲从中来,蹲下去伏在膝盖上低声抽泣起来。也不知哭了多久,忽见一双男人的青布鞋子停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不由唬了一跳,头也不敢抬,只埋着头抱着膝盖不动。
半晌,方听那人轻笑道:“我竟不知我这个丑八怪半残废小商人在三小姐的心目中是个伟丈夫。”
竟然是孙皓。听他这个话,只怕刚才自己和龚妍碧的对话都落入他耳里去了。龚婧琪羞得满面滚烫,手和脚抖颤抖起来,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了才好,哪里答得出话来,越发将头埋入膝盖中,动也不敢动,只拿眼角瞟着那双脚。
“擦擦吧。”只见那双脚又往她面前挪动了几步,接着一方雪白的手巾递到她面前。
龚婧琪哪里敢接他的手巾,又不能不答话,只微微摇了摇头,暗自责怪自己太过大意,家中有大事,客人来往多,园子里肯定会有客人来往,不该与龚妍碧多话,就该直接躲开才是。
她的反应早在孙皓的意料之中,他也不强迫,将手帕收起,缓缓道:“唐突一句,不知三小姐可要为令堂守满三年大孝?”
龚婧琪心头一阵寒凉,更多的是绝望。心想家中之事已然尽数被他知晓,定要被轻视,刚才自己那番话被他听去更是丢人之极,多半已把自己当个没有礼数,不知廉耻的女人了。果然就是这般被人嫌弃,认命吧,她再也没什么可保留的,就算嫁不掉,也要留点尊严。
想到此,龚婧琪默默用袖子擦了脸,起身背对着孙皓道:“不知孙公子跟着家父来水城府,所为只是生意呢还是另有其他打算?”
孙皓不防她会反问自己,笑了笑,道:“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