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翊手一顿,看着只写了一半的“程”字,伸手将已写完“禾”字旁边添上了一个“口”,凑成了一个“和”字。
字是无法再写了,崔翊看着被他强改成的“和”字,自嘲的笑了一声,说道:“收了吧,我难得写上一幅这么丑的字。”
念青将崔翊写过的字收了起来,与崔翊以往的字画放在一起。
念青虽不太懂得看字,但看着崔翊一两年前写的字与现在他所写的,虽仍可出自一人手笔,但透出的感觉却相差太多。仿佛隔得不是一两年的光阴,而是要相差个十余年的样子。
崔翊写不得字,就指派着人在院中搬了一个躺椅,待太阳落下。他就靠在躺椅上,捏着个白瓷的酒杯,挑着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为他唱曲子的小丫头。
小丫头的脸皮薄,被他盯了一会儿,就唱走了调。
崔翊也不出言训斥,反倒轻声合着小丫头唱走调了曲子,仿若世间最为寻常的浪荡公子一样。
哪个又会相信这是才动京城的新任探花郎呢?
饮了几杯后,崔翊就有了些醉意,他就不敢再喝。他怕喝醉了,说出许多不该说得话,害了她。即便是他存着心思,而程瑜毫无情义。若是他的心思被人察觉,被国公舍弃的必然是程瑜。让国公府用尽一切办法想去遮掩埋葬的,也必然是程瑜。
所以他醉不得。
唱曲儿的丫头似乎换了一首曲子,听得崔翊有些耳熟。
似乎他上一世也曾听过。
那时他是真正的风流少年,与友人聚会于一处酒楼,旁边好像就有人唱过这个曲子。
众人都笑他是假狂浪,因着未见他与旁的女子亲近过,也不知是否喜欢女子。
那时他是十五还是十四,还是个会恼怒的年纪,随手指着在酒楼下面走过的轿子,说道:“我中意着那样的女子。”
旁人围过去看,只看到轿子旁的俏丽丫头。
而他却看着因为微风吹起的轿帘子,而露出侧脸的轿中人,愣了神。
那少女并未绝色,却看得他心中一动。
之后再众人的哄笑声中,他才回过神来。
他试着去寻去求,最后却得知那少女早已定了亲,而且这门亲事,注定了那个少女是他一生都不可去想的人。
那就罢了吧,不过是个女子,又什么可忘不掉的。便是看着满府喜庆,心中再涩痛也会过去。
但她过的不好,这不好源于国公府,源于她的夫君,甚至源于他的母亲。
在她的第一个孩子,落了胎后,她看着他的眼睛就带了毒,她恨他。
这让他恍惚着去寻她,想向她致歉,想宽慰她几句的话,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她因为小产而白着脸,可仍倔强的笑着,礼数周全的行礼,笑着唤他:“四叔。”
他知道他这是无法自救了,若只是有情,终究会淡。但他还对她有愧,随着时间的沉淀,这愧疚与情爱缠在一处,慢慢形成了一种刻骨铭心的情愫。
让他为之辗转反侧,却不敢求,不能求。
直到他被磨得郁结成疾,直到他对着她说:“程瑜,你若死了,你就当真是个傻子。”
他才从她惊恐的眼神中,略微松了一口气。
总算,被她知道了。
只是即便再有重生一次的机会,他仍然是晚了一步。
“罢了吧。”崔翊躺在椅子上喷着酒气笑着说道。
但如何罢得了,若是能过就此罢了,怎会纠缠两世。
崔翊中了探花,国公府大摆筵席。据说是崔翊为了让府中热闹些,竟自外面请来了个杂耍班子到内宅,给他的母亲嫂嫂们看个新鲜。崔翊这般做,当即也被庆国公允了,旁人自不敢再说什么。小闵氏这时正欢喜着,也乐得让府里的媳妇们和她一道欢喜。
所以程瑜也沾了这便宜,可以看看她从未见过的西疆女子,听着她从未听过的乐曲。
之后在西疆女子用着生硬的汉语说得赞美声中,程瑜赏了好几个银锭子。
可是程瑜就再没去听那园子里的小丫头说外面的故事了。
世上没有这样凑巧的事,她才说没过西疆女,崔翊就请了西疆女进来。虽然,外人一时看不出个究竟,但这已经够让程瑜害怕了。
她有了崔通,容不得她走错一步,在这方面有一点儿不好的传言。
而为了她的儿子,她有时都可以不爱惜自己,如何能去爱别人?
正文 21千金轻
在上一世,程瑜在最后的十几年可以说是一无所有,所以她敢拉着整个崔府玉石俱焚,丝毫不用顾忌着旁人。但除却了这份决绝,程瑜也不剩下什么。
而这世,程瑜除了母亲弟弟等亲人,她还有了儿子崔通。
虽这些人束缚了程瑜的手脚,让她做事之前不得不有所顾虑。
但这份顾虑却让程瑜心底里满足的很,有时早上醒了过来,虽有崔铭徐惠娘那些人在恶心着她。只想想这些人还在她的身边,程瑜就不由得笑了起来。
每日里哄着崔通玩儿,看着崔通一点点儿长大,就够程瑜在这个崔府撑下去。
而程瑜自有了崔通,就万事就以他为先。
即便有次哄着崔通玩闹,小儿不懂分寸,腿劲儿又大,一脚就狠狠的踢在她胸口上。可原本歪着坐在塌边的程瑜欲摔倒在地的时候,头一个想的也是不要扯到崔通,让崔通与她一道跌在地上。然后再想去试图去抓着什么东西稳住自己的身体,已经来不及了,就直直的仰面跌在了地上。
那一遭跌的程瑜脑袋后面鼓了个大包,着实头晕恶心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