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1 / 2)

祖约摸着茶杯, 没敢吭声。

王悦气不打一处来,他今日算是服气了,这祖宗才是建康城第一纨绔, 他和陶瞻这点道行压根都不能跟人比的。

祖约在豫州不到一年, 原本政治清明的豫州一片乌烟瘴气, 兵匪横行, 妖魔乱生。豫州刺史府上的账目缺口大令人咋舌,仔细看去, 全是祖约一人花天酒地败掉的,他当了不到一年的将军,如今治下的将军参将全跑干净了,一个没剩!

祖约抿唇半晌, 争辩道:“也不能全赖我头上啊,王长豫,想想你父亲若是突然去世,凭你压得住王家那群人?你家里那还是文臣,你再瞧我这里, 一群莽汉武夫,我不怕死啊?我哥走了,他那些旧部恨不得把豫州瓜分了,我哪里管得住?”

饶是陶瞻也嘴角轻轻一抽,大约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祖约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懒得同你们辩,有能耐你们来试试?我看刀砍过来了你们跑不跑。”

王悦开口道:“算了,事已至此。”他问祖约,“祖约,有多少兵马,你看着拨点,王敦若是真起兵,豫州是他的必取之地,到时候他打你,你的兵马还是得吐出来,倒不如你卖个人情给我,借我点兵,以后你有什么事,我力所能及的必然倾尽全力,你看如何?”

“兵马确实有,但全在那些将军手里头。”祖约摊手道:“我也没主意,我若是有主意我还用得窝在这里玩女人?”

王悦不知道祖约是在装孙子还是他真的孙子,他打量了一会儿祖约,开口道:“这么着吧!祖约,我和陶瞻给你想想办法,理一理豫州这割据乱局,今后京师有难,你别承让,成吗?”

王悦已经发觉祖约有些不靠谱了,不指望这货力挽狂澜,但求他到时候别装孙子。

祖约看了会儿王悦,“顺这豫州乱局,就凭你们?”他瞪大眼看向陶瞻,“就你和他?别别别,”祖约摇了下头,“豫州可不比建康,你到时候被人砍死在豫州街头还得我花钱给你收尸,你别别别给我添麻烦了,我如今够穷了!你放我一马!”

王悦看着一脸怕事的祖约,看了很久,缓缓问道:“祖约,你真能甘心?”他四下望了眼这清清冷冷的将军府邸。谁真能甘心窝在这种鬼地方,谁不是曾经叱咤一方的少年儿郎?王悦看向祖约。

“我不甘心那我能如何?”祖约不为所动,心中却嗤笑了声,感情是刀子没架在王长豫你自己脖子上,你动动嘴皮子当然容易。

“豫州这可是你兄长一辈子的心血,你便眼睁睁看着它付诸东流?”王悦开出条件,“为何不愿意同我们试一试?若是真的京师大乱,你起兵勤王,这军功说不准便是你在军营翻身的机会。”

祖约笑了起来,“王长豫,账本我也给你瞧了,你也知道我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你何必为难我?我但求混吃等死,从不指望闯出什么名堂,我也知道我不是这块料!你想借豫州的兵,行啊,你去!我绝不拦着你,你去借!你能借到多少,那全是你自己的本事!别扯上我!”

陶瞻在一旁笑道:“他要真这样挨家挨户借下去,王敦估计连建康都平了。”

祖约摊手,“那不是我担心的事!我如今就这打算,穷则独善其身,知道吧?”

王悦算是听明白了,祖约这人怕事,他是压根不打算管这事,另一方面来说,如今豫州四分五裂,祖约这草包说实话他也没这能力管这些事!

既没有心思插手王敦之乱,也没有心思收拾豫州的祖小将军决定当一个正大光明的懦夫,懦夫怎么了?懦夫吃你家粮食了?懦夫偷你老婆了?我懦夫我怎么了?他如今就用这种无赖态度应对王悦与陶瞻。

王悦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抿了下唇,一时也卡住了,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拉拢人,无非是投其所好,可祖约明显被豫州将士整怕了,心如止水无欲无求,这人如今除了玩女人外压根没别的念头。

祖约瞧着王悦的思索样子,忽然笑道:“王悦,你也别劝我了,我确实怕事,我又不是你,你王家大公子你如何折腾,你父亲总能护着你,而我呢?我兄长没了,留给我一堆豫州虎狼,我走错一步,连给我收尸的人都没有。”

王悦抬眸望向他。一时无话。

祖约不松口,王悦与陶瞻一行人也不想无功而返,两帮人干脆耗着了。王悦一行人在祖约府里住下了,日日看着祖小将军唱小曲玩女人,郗璿与陶侃两人看得津津有味,王悦则是嘴角直抽。

过了几日,王悦拉住了陶瞻,两人商量了会儿,觉得这不是主意。他们千里迢迢赶来,不是为了看活春、宫的。

陶瞻思索了一下,觉得也是。

两人又去找了祖约,路上撞见了翻着男男女女春事册子的郗璿,郗璿正好要去还书,顺路便和两人一起走了。

果然一进去,祖小将军又在抱着小姑娘唱小曲。

三人自觉地坐下了,也不等人招呼,自己给自己沏茶,对面祖约已经习以为常,异常慢条斯理地把衣服穿好,问道:“又怎么了?吃我的住我的,你们又怎么了?”

“和你谈谈。”王悦望着祖约怀中那女子,极为清楚地瞧见她暗自朝自己抛了个媚眼,他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抖,这两日他嘴角真是抽搐不过来了。

祖约没注意怀中的女子朝王悦暗送秋波,捏了下她的屁股,又亲昵地亲了她一口,示意她先出去。

在那女子从王悦身边走过时,王悦很清晰地瞧见那女子漏了点肩,刚好胸脯半敞,她状似无意地又轻轻撩了回去,瞥了眼王悦。王悦在一旁喝茶,差点没被茶呛着。

那女子轻轻笑了起来,从王悦身边走了过去。

王悦这才看向对面那无知无觉的祖约,郗璿把手上的书丢还给祖约,祖约抬手一搂,开口道:“怎么了?都不说话?想说什么说啊!”

王悦望着他,“你便真打算一直这样过下去?”

“这不是早和你们说了吗?!”祖约都无语了,王长豫你听不懂人话是吧?

一旁的陶瞻看了会儿这两人,同没怎么说话的郗璿对视了一眼,思索片刻,他终于啪一声撂了手中的杯子,清脆一声响。所有人都抬头望向他。

陶瞻起身朝着王悦走过去,没说话,直接捞起王悦的手,一把卷起王悦的袖子便开始扯上头的布条。

“你干什么?”王悦瞪大了眼看着陶瞻将自己手腕上的伤拆开,陶瞻拆得干脆利落,布条连着血肉刷一下撕下来,王悦还没反应过来,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陶瞻一把将王悦的手压在了祖约面前,“来来来!祖士少你瞧瞧!睁大眼瞧!你觉得我们在外头到底是如何活的?来!我今儿和你说!这世上从来便没靠得住的人!你兄长没了怎么了?我们这几个人谁不是拿命在外头闯?你说他能靠王导,那你瞧这手没?被人差点砍下来,他被人砍的时候喊他父亲是王导有屁用啊!”

陶瞻忽然捞了下衣摆,一脚踩上了祖约面前的桌案,“祖士少,谁不怕死啊?怕死有用吗?你问问王长豫他怕死吗?!轮到你干的事,你不去干?这可是乱世啊!你以为你不去干就躲过去了?!我今日告诉你,没人躲得过去!没人!死到临头你还想躲哪儿去啊?”

祖约手里头还端着杯来得及喝的茶,他目瞪口呆地仰头看着陶瞻。

王悦看了眼凶相毕露的陶瞻,又看了眼自己手腕上不断涌出来的血,脸色极轻地扭曲了一下,见血留个不停,他最终决定拿布擦一下,结果刚一动陶瞻猛地又一用力将他的手扯到了祖约面前。

王悦:“……”

祖约:“……”他略带惊恐地看了眼那皮肉被撕开的伤口。这……

陶瞻居高临下地望着祖约,伸手夺过祖约手里的茶杯甩了出去,他低下头望着他,“祖士少,谁不苦啊!出门闯荡谁不怕啊!都是大好男儿,谁身上没受点伤?你看他王长豫他说什么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单就你一个碰不得的?有些事儿!该轮着你上,你就上!你躲,你躲哪儿去啊!有刀摆在你跟前的时候你不抡起来砍人,到时候刀架你脖子上你舒坦了是吧?你非得比比谁不容易?你信不信王长豫身上的伤比你一辈子的都多?人肯豁得出去,所以人当得了这王家世子!”陶瞻伸手就扯王悦的领子,“王长豫你给他看看你身上的伤!”

“别别别!”王悦猛地扯紧了领口。

“你给他看看!不是你一个大男人脱个衣裳怎么了?他不信!你给他看!”

“不是!”王悦一把挡住陶瞻的手,“别别,差不多可以了!可以了!”

“不是,你要给他看看,你不让他见着他不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