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长渊青灯行 千里行歌 2380 字 1个月前

墙壁上火把炸出点点儿火星,如化为齑粉的红蝶,一会儿便散去了。

那火光照耀下,萧斩的影子显得格外浓厚而模糊,他的身后依旧是楼道口混沌的黑暗。

金蚕娘子捏着陶笛,拄着拐杖,佝偻着背,安安稳稳靠墙站着,听青灯开口的那一刹那,半眯起的眸子睁开,直直盯着萧斩身后,锐利如鹰。

轱辘,轱辘。

轮椅碾压地面的细碎声响,在安静地牢中被无限放大。

萧斩恭敬侧身到一边,他身后的黑暗中,一个坐在木质轮椅上的妇人慢慢推动着轮子上前,抬起脸来。

是青灯熟悉无比的面庞,却是青灯陌生的神情。

她今日唇描了红,头发一丝不苟盘在脑后,身上是一件黛青银丝邹花的长裙,坐在轮椅上,腰杆笔直,下巴微抬,眼眸微眯,像极了青灯儿时见到的模样——那令族人尊敬侍奉修罗神明的巫主大人。

“青儿。”

妇人唤她,声音掷地有声,“过来。”

青灯手搭在软剑上,站在原地不动。

“过来。”

青灯笔直地对上母亲的目光。

这样的母亲,一点儿也不像在紫剑山庄里神志不清的、口口声声要她报恩的母亲。

哪一个才是伪装?还是说一开始起她看到的就是假象?

“神枢谷的事也好,修罗先知的事也好,即便是夜凝宫的事也好,白澪师兄即便布再多的眼线,也不可知晓得如此详细,在背后协力这一切又把夜凝宫……的人,是娘亲么?”

妇人眨了眨眼,整张脸像绷紧一般面无表情,她抿住唇半晌,似不再纠缠,竟提起嫣红唇角说:“好青儿,你是如何晓得的?”

青灯指向牢笼,“小瓷。能封住小瓷力量,又让他心甘情愿不破开结界的人,只有他的亲人。”顿了顿,又道,“何况娘亲是巫主,神枢谷的咒法才能困住他。”

“既然晓得,那便乖乖听娘亲的话。”夫人脸笑都透出一种冷厉,“娘亲等这一天已经许久,神枢谷的仇,娘亲会报,青儿不需要操心。”

青灯血气上涌,径直指着萧斩提高了声音,“神枢谷的仇?娘,你身边的人便是神枢谷的仇人,我们接纳了他,环姐姐嫁给了他,结果呢?”

萧斩握着长刀立于一边默不作声,妇人摇摇头,“青儿,其中缘由,你不甚晓得。”

“你说报仇,那将小瓷推向朝廷利益与欲望的顶峰就是报仇?让武林与朝廷纠缠不清不分敌我就是报仇?娘,你还记得神枢谷的祖先流传的职责是什么吗?是世代守护修罗先知!”青灯努力将字句咬得清楚,“……究竟有谁给了你什么,令娘做出这种事情?”

夫人眼睛陡然睁大,脸色变了一变,厉声道:“青儿,娘做这些皆是为了族人,切莫说这些混账话!”

青灯看着她被激怒的脸,浑身发冷。

还有什么是真的。所有人,都有一张面具。

她从出生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是镜花水月,还是森罗幻象?

或许说,其实她才是错的?

“青儿,”眨眼之间妇人已恢复了平静神色,“你若执意阻我,娘亲也只能将你囚禁,待一切结束再将你放出来,那时……娘亲再好生补偿你。”

说此,她脸上隐有悲戚之色,却是挥挥手,身旁萧斩点点头。

“二十四节使·芒种,这里交给你了。”

“是。”女人推着轮椅缓缓后退,不一会儿重新埋入身后黑暗中,不见了声息。

“娘,等等!”青灯刚上前一步,便被一道剑气拦住了去路,那道剑气生生剜进地面,萧斩将刀提起,低声道:“对不住了,青灯妹子,麻烦与我走一趟。”

青灯咬咬牙,与他硬争定是斗不过的,尚未开口,墙边靠着的老人咯咯咯笑出声,“方才倒是看了一场母女反目的好戏,爽利得很!”

萧斩看着金蚕娘子道:“冬至前辈,你背叛六朝神枢堂携神女私逃,可是晓得如何后果?”

“如何后果?”她啪啪啪拍着手,“天下与我何干,神枢堂与我何干?这不过是一介栖息之地罢了,老娘心中关心的不过是天儿,阻止天儿复活的人,都是我金蚕娘子的敌人!”

最后一个音节语气骤然暴戾,转瞬之间无数颗头颅自她身后阴影中飘出,空中晃了一晃,便将那一张张腐坏狰狞的脸齐齐对准萧斩,带着诡谲的笑露出了一排排獠牙。

萧斩神色凝重,长刀如白虹贯日,瞬息切过噬咬而来的头颅,凛冽饱含杀意的剑气宛如黄沙战场上刺破敌人喉口的长枪,锐不可挡,连墙壁上的火光都被他拂去。

地牢陷入黑暗,而那些飞头蛮宛若疯了一般,似密密麻麻的马蜂将其团团包围。

“走。”

黑暗中青灯感觉到一只苍老枯萎的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不、小瓷还没有……我要把小瓷带走。”青灯下意识挣开手,金蚕娘子啐了一口将她手臂狠狠掐住,如恶鬼的利爪,仿佛穿透肌肤掐进骨子里。

若不是没有痛觉,她此时定会痛得尖叫出声。

老人将她一攥,眼珠子瞪得突出,皱纹张开在脸庞两侧,恶声恶气道:“小丫头片子莫不知好歹,老娘陪你来这儿已是稀罕,你的心脏是天儿的,那修罗先知如何不管老娘的事儿,你的命老娘得先保着。此事就此作罢,老娘遵守约定带你来这儿,你也该遵守约定交出你的心脏,而不是在这儿磨磨蹭蹭!”

不等青灯回答,老人便以与身形极为不符合的脚力,仿佛鬼魅一般,将她拖走。

萧斩一刀展开面前的飞头蛮,内力逼出震出一圈空白地带,追了上去。

依旧是夜。

天上挂着圆圆的月亮,通澈透白,冬季的夜似乎格外寒冷,湛湛的冷气逼近人骨子里,如同坠进一个大冰窖。

这儿离海岸颇近,远远的便可听见海潮之声。

海岸对面,便是无妄城,黑暗中是见不清晰的。

青灯提着软剑,与金蚕娘子一路踩着轻功跑出地牢时已经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