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便是到了拜师礼当天,大魔头都没能忙里抽闲再来过。
那一日宾客云集,往来人影熙熙。低阶弟子皆着各色彩衣,穿梭于宾客之间奉菜斟酒;有着锦袍的乐师鼓瑟吹箫,长发飞扬,典雅出尘地奏起仙音阵阵;有红衣舞女献飞天舞,襟带飘逸,似是下一刻便能化羽登仙;有金鼓礼炮声轰轰,热烈如春雷滚滚。
觥筹交错间,笑声闹声,祝酒声,恭维声;有霞飞脸颊的愉悦,眼目含情的顾盼;有也不动声色的交锋,含沙射影的针对;有春风得意的眉畔,嫉妒怨毒的嘴脸;也有醉倒洋相大出的丑陋不堪。
她默默地隔水观望着对岸这一场宾主尽欢的热闹,十丈软红尘间的爱恨情痴皆非她之所欲,于是那些笑的闹的,欢喜的落寞的,繁华的凉薄的,通通于她格格不入。这场春江花月的胜宴,于她有着不真实的隔阂感,如凝视着一水间变幻动荡的影。
她那时想,近百年了,她依然不属于这里,依旧对这里没有任何归属感。
她属于尧初大人的身畔,她从来都未如此想念过他安静宁和的眼眸和浅笑。
其实,那时游离于这一众热闹和欢腾之外的,又何止她一个呢。
虞姬柔和的凤眸,静静地越过花和灯之间的人山人海,落在那人身上。
他手执青铜酒觥,于一榴花树荫蔽下的僻静角落,慵懒地半倚靠着墙面立着。一席墨衣只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线回纹路,肩搭着同色缀天狐皮斗篷,金冠束发,依旧是简洁利落的风格,却显得眉宇间的凌冽更盛,带了几分高傲难以接近的贵气逼人。他恢复了自己正常的样子,那张清冷却俊美如神祇的脸颊隐匿在光影之间,气质冷冽如刀。
间或有人想要上前与他攀谈,却都被他不假以颜色地拒之千里之外,神色很是不耐。
只是,那双绯色的眼眸,竟从头到尾,都是在频频遥望向她的方向,似是怅然出神,似是心事繁重,于是,那一树灿若流霞的榴花都似是衬托那人寂寥而落落不群的背景。
虞姬和他的目光,越过百余岁空间和时间的隔阂,缱绻相遇于一处,她能看见他目光中的那一点……温柔。
这个傻子。
原来,当时他竟一直,都在定定地注视着她么。
只是,她当时从未曾留心,生生辜负了他一片心意。
虞姬心中甜蜜而晦暗,酸软难耐,如有一只幼兽以软糯的爪,呦呦抓挠着她的心扉。
想要见他,想要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拽近,低嗔他一声:你这傻子。
想要……拥抱他,告诉他,我心里,亦是有你。
许久,她黯然垂目,轻柔地叹了一口气。
落日西斜,霞光万丈。那只白鲤怅然间抬头,看着那一轮沉沉的日暮,幽幽地叹了口气。
蓦然间,她瞪圆了双眼。
只见刹那间,金云大亮,万道流霞如天河倒卷,疯狂地在天边涌入聚结,俨然凝聚成两条栩栩如生的四足带翼生双角的金龙。
片片金霞化做细密的金鳞铺盖上龙身的每一处,龙尾之间相虬相绕,便化作半空中一道雄伟的拱门,龙身绕着门柱垂落龙首于门底部,那龙目间神光有着万千威严,是睥睨众生的姿态。
龙身形成的门间,无数流光做惊涛骇浪尽数而出,化做沄沄洪流如万马奔腾而下,如银河从九天汹涌破闸倾泻千里。
是龙门!
有宾客惊呼。
一霎那,只见一红背白鲤从天池间纵身轻巧地一跃而起,落于狂澜江潮之间。才没身入那洪流之间,便见白鲤那通身精细雪白的鳞片瞬间焦黑生烟,被灼得寸寸爆裂出血雾残缺,这龙门之下的天河,竟是带着炙热似是能毁灭万物的能量。
白鲤似是毫无痛觉,非但未退开半步,反倒一声轻啸,趁势以鱼尾狠狠一拍浪潮,借力溯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