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气。
气得想要把那女人给撕碎了!
京城里面,上至八十八的老太太,下至八岁的小姑娘,对赐婚当时的细节了解得越清楚,就越恨陆锦惜!
天知道有多少人气得没睡好觉!
才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有五户人家传来了自家小姐上吊不成的消息。
这哪里还是一场寻常的赐婚?
简直像是在京城的上空撒下了一片炸雷织成的大网,但凡知道这消息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炸得找不到北。
不解的,嫉妒的,嘲讽的……
京城里,就这么掀起了一场嘴皮子上的腥风血雨。
然而有意思的是,也有这么一小撮人:
既不反对这一桩赐婚,也不觉得顾觉非有什么问题,他们关注的目光,只落在陆锦惜一个人的身上。
不仅不厌恶她,反而还生出了一种由衷的崇拜!
要问为什么?
那还不简单?
大夏这么多女人,你见过有几个跟她一样厉害的?
十一年前,刚及笄的时候就是名传京城的大美人,甚至光凭脸就能与卫仪、孙雪黛这样才貌双全的美人并列;
及笄后不久,虽没什么本事,又运气极好地嫁给了薛况,不久后薛况就建功立业,她成了大夏最年轻的一品诰命,直到如今;
薛况去后,她蹉跎了六年,在后宅中过了一段很不如意的日子。
可现在……
谁还敢说她没本事,谁还敢说她不如意?
要知道,当年薛况风头正劲,整个大夏唯一一个依旧能与他齐名的青年才俊就是顾觉非!
出身高,样貌好,才学佳。
若说薛况是当之无愧的武将第一,那顾觉非便是当时公认的未来文臣第一!
薛况早早被赐婚陆锦惜之后,顾觉非这与他齐名的另一位骄子,自然就成了所有人,尤其是闺阁小姐们关注的对象。
只是没想到他忽然隐居雪翠顶六年。
这六年里自然是寸功未建,一事无成。可尽管如此,在他又回到京城的那一天,没有任何人怀疑他的前路。
在大夏,顾觉非就是完美的代名词。
尽管他已近而立之年,可因为那六年的隐居,至今都未婚娶。京中的名门权贵,名媛淑女,又有几个能不中意他?
可结果是什么?
结果竟然是相隔了十一年的又一纸赐婚诏书!
当年是薛况。
如今是顾觉非。
诏书里的生角儿换了人,不变的却是那旦角儿——被赐婚的女人,还是那个陆锦惜!
十一年前,嫁给薛况。
因着她后来悲惨的遭遇,众人还能将自己的嫉妒往下压压,安慰自己她这一桩亲事也未必就好。
可眼下还要怎么安慰?
守寡六年后,又要成婚了,且成婚的对象还是并不输给薛况的才子,一个男人比不上、女人得不到的顾觉非!
陆锦惜不厉害,没本事?
来,你告诉咱——
如果这都叫“不厉害”“没本事”,那什么才叫“厉害”,才叫“有本事”?!
这才是闷声发大财,杀人不见血啊。
不声不响就搞定了顾觉非。
现在这一小撮人被陆锦惜这近乎传奇的经历一感染,几乎都要怀疑当年她能嫁给薛况,也不是“运气”这么简单了。
甚至还在想:
顾觉非为什么隐居雪翠顶六年?
指不定也是为了陆锦惜啊。
时间那么凑巧,前脚薛况出事,陆锦惜守寡,后脚顾觉非就跟家里闹翻,隐居大昭寺。
极有可能是当时的老太师不同意这门亲事啊。
还别说,这歪门邪道的猜测结合着今日的事实看,还真有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楚的道理。
什么贤妃娘娘卫仪……
怕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吧!
总而言之,京城里过了年一般热闹,有关于陆锦惜先后引得两大青年才俊尽折腰的美貌与手段,更成了一个经久不衰的热议话题。
当然,身处于风暴与旋涡中心的太师府和将军府,可就没那么热闹了。
太师府暂且不论。
陆锦惜这里,才如梦初醒似的从宫里回到将军府,就感觉到了来自府中所有人那奇异的目光,艳羡的有,震惊的有,好奇的有……
她一路走着,只觉得脚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轻轻的,空空的。
总让她有一种随时都会踏空的错觉,可偏偏每一步落下去,踩到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地面,一点一点将她恍惚游荡的神思拉回。
走到东院门口,看见道旁树枝上那几颗小小的青杏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又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回忆里,是庆安帝萧彻那不敢相信的眼神。
毕竟他已经劝告过了,明摆着是暗示她不要答应顾觉非,可她依旧答应了。
皇帝应该很意外吧?
“其实我自己也很意外……”
脚步忽然停下,陆锦惜没有侧过眼眸去看旁边的白鹭和青雀一眼,仿佛她们都已经不存在,她的世界只有自己一人般,自语了起来。
“这就要嫁人了。”
这就要嫁人了啊。
睡都还没能睡上一回呢。
她想着竟嗤笑了一声,眼底透着几分莫测的神光,只伸出手来,将那枝头一只还青的杏子摘了下来,放在掌心。
小小的一颗。
青色。
阳光照落下来,那一层细细的绒毛好似在她白玉似的手掌中,隐隐发亮。
陆锦惜看了半晌。
于是耳边,忽然回荡起了不久前离开宫门时,顾觉非眼眸弯弯、含着促狭笑意的一句话。
他说:“陆锦惜,你完了。”
是的。
现在陆锦惜也知道了:她完了。
她走过最深的路,真的是顾觉非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