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2 / 2)

故人心尚尔 希夷 4048 字 22天前

三人刚刚吃完午餐。桌上有四个狼藉的碟子,分别是红烧鱼、香辣排骨、西红柿炒蛋、蒜蓉油麦菜。虽说都是食堂打来的,但口味不赖,不然也不会吃个精光。有什么不好的?钟乐妈说:“我又不是到今天才不会做饭菜,嫌我不会做饭,当时就别娶。”

她又佯装生气,问现在的女孩子怎么回事?准婆婆说几句话,全都要转述出去,吃不得一点亏。

钟乐说:“现在哪还有一门心思受委屈的小媳妇?你都没当过这种小媳妇,为啥让你儿媳妇当?再说,郁玲干人事工作的,最擅长的就是解决人际关系中的矛盾。你对她有意见,她解释你未必会听,谁说才有用呢,我啊。她若还不知道要找我,这么多年也是白干了。”

“好,好,你们都厉害,行吧,那我什么都不管了。”钟乐妈起身,收拾走一桌的狼籍,“还乐得轻松。”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不怎么插手钟乐的生活,既不安排相亲,也不催婚,由着他在外面痛痛快快的过了好多年。她本来以为她这么做才是对的。可七月份在深圳和苏慧一家吵完架,回来,所有的亲朋都说他们这些年的放任错了。

如果觉得苏慧不好,一开始就要明令禁止的反对,不要等到孩子用情深了,那时说什么也没用了。谈一段恋爱谈了五年,时间金钱全搭进去了,最后还没结婚,太浪费了。

这是他们夫妻俩的第一条罪状。

其次房子是男人娶妻生子、安身立命的根本。钟乐年轻不懂事,不想买房,做父母的还能不懂事?他们夫妻都在医院工作,收入尚可,一个独子还是it工程师,居然要举家之力才能在深圳买栋房子。早五年干什么去了?要是早五年能为钟乐筹划这些,他能到三十岁了,还要被女孩子嫌弃条件不够好?

这是他们夫妻俩的第二条罪状。

痛定思痛,钟乐妈想了很多。这些年丈夫工作很忙,她也很忙,确实忽略了钟乐的人生大事。她也开始了奔走,一是找合适的单位,二是物色门当户对的女孩。如果钟乐在深圳生存不易,还是回来得好,再耽误个五年,愁都要愁死了。

正在奔走间,钟乐竟打电话回来主动告知,又谈恋爱了。

她是惊愕多过欢喜,这混小子还是没心没肺长不大,七月份才分手,九月份就有了新女友。谁啊,钟乐妈问,心想该不会又是一个只管撒娇任性的小主吧。

“不是,妈,你认识。”电话里听,他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是郁玲。钟乐妈听后第一反应,即是现在的年轻人,不知该说是太能折腾,还是太没悟性,要是看对眼了,这十年都干嘛去了。可再一想,不对,时间不对,哪里都不对,哪有交往一个月就要结婚的呢?

虽说现在两个人都拍胸脯打包票,来证明他们的清白无辜,但男女之间那些不说破的感情,只在彼此的心底眼神里潜伏着荡漾着,半真半假,外人说不清也看不透。

她前脚进厨房,钟乐后脚跟了进来,似乎还有话要说。她瞅一眼:“我没别的意思,就怕是你们使坏了,对不起苏慧那小丫头。人二十岁就跟了你,最后闹成这样。我那天也是火气大,说话难听了,现在一想,那一张小脸蛋,还哭红了眼,也是可怜。”

钟乐正帮她系围裙,眼神一暗:“妈,我也不想那样的。”

“好了,好了。”钟乐妈怕惹儿子伤心,打住,“不说以前的事了。”

钟乐扯了扯她袖子:“以后你在郁玲面前,也少说苏慧。”他停顿一下,再说:“我约了明天中午的包房,和郁玲还有他爸妈,一起吃个饭,算是两家正式见个面。”

钟乐妈叹气:“儿子,妈心里老觉得不踏实。你们才交往一个月,有必要这么着急结婚吗?”她转念一想,“郁玲有了?”

“哪有的事。”钟乐说,“一个月对别人来说是仓促了些,但我和郁玲间还有什么要慢慢相处了解的地方?事情该办就办了。”他心道,免得夜长梦多,毕竟这个人十年前和他好好的写着信打着电话,就杀他个措手不及,斩断了所有联系;十年后呢好好的工作说不要也能不要了。他琢摩透了,郁玲有着看似矛盾实则统一的两面,她很有责任感,对所有事情都牵肠挂肚,可到要决断时,又似乎什么事情都可以割舍,毫不留情。他记得刚来深圳那会,半夜里睡不着觉,都觉得郁玲会再一次不辞而别。多那一纸证书,能让他安稳些。

“你们不是有十年没联系了?走出校门初入社会的这十年,人的变化是最大的了。”

谁还没有经过社会的洗涤,磨去身上的棱角和天真呢?钟乐由衷的觉得庆幸,失散的这十年,他们的步伐始终统一:“她没怎么变,还好,我也没怎么变。”

钟乐如此笃定,钟乐妈也就不再追问了。

“等会洗完碗,我和你说一下准备了的东西,你看看合适不?对了,”她抬起头,眯眯眼睛,“郁玲爸爸,是自来水公司那个会计么?”

“是吧。”钟乐只知道郁玲爸是在自来水公司,但“郁”这个姓,老家本来就少见,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郁会计,有印象,那他老婆,就是那个小凤了。”

“妈,你认识啊。”钟乐念书时的家长会,钟乐妈怕被老师当场念叨她儿子怎么出的洋相,不肯去,一律都是他爸去的,所以钟乐还以为她和姜美凤不认识。认识不就好办了?免得筹办婚礼还吵嘴。

钟乐妈瘪嘴:“见过吧,谈不上认识。她在城西这一片还是挺有名的,他老公有个绰号,叫郁会长。”

“郁会长?”钟乐疑惑,没听郁玲说他爸还兼职了什么会的会长啊。

钟乐妈白他一眼:“怕老婆协会会长。”

“哦。”钟乐恍然大悟。他妈接着说:“你这个丈母娘很不好对付的。我前两天听你二姨说起她,十几年前了吧,他郁家大伯借了他家几万块钱,一直不肯还。后来得了拆迁款,都不打算还。那姜美凤堵人家门口,骂了一天一夜,听说把她嫂子骂得双眼通红,甩了钱给她,然后两家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还有这事?但欠人钱老不还,也不对啊。”几万块钱在十几年前也不是小数,怕是一家的积蓄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听说那大伯也不是故意不还钱,他有眼疾,不能出去找事做,拆迁款也不多,所以他老婆想把钱留下做个傍身。大概也是郁玲要去上大学,着急要钱用。”

“那这样,姜阿姨也没做错,总不能因为钱耽误郁玲的前程啊。”钟乐的感情天平天然的倾向郁玲母女这边。

“是。兄弟再亲,亲不过子女。我是想说,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明天这顿饭不好吃。她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人,会提什么要求,你有谱没有?我们得商量商量,总不能在饭桌上临时应付吧。” 钟乐妈经苏慧一役,心有余悸,不知道郁家会否提过分要求。毕竟郁玲条件明摆在这,除了年纪比苏慧大几岁,其他都要好。

钟乐则是一点都不担心:“这你放心好了。我和郁玲都说好了,没别的事情麻烦你们,就是我俩回来不方便,婚宴你要和她妈商量着办。其他的,郁玲肯定能搞定她妈。”

“哟,能搞定?这郁玲比她妈还厉害?”

“那当然了。”钟乐洋洋得意。

钟乐妈拿着洗碗的橡胶手套甩了他胳膊一下,“你还笑?我看她以后把你管得跟孙子似的,你还笑得出来不?”

钟乐怔住几秒,宁少私下里也和他说怎么看上了郁玲,那女人太强势了。他觉得他们都不了解郁玲,郁玲是坚硬的没错,但那并非蛮横,她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讲道理。她之所以坚硬,是因为只有坚硬的外衣才能保护她内心的柔软。

还有,会有她管自己管得跟孙子似的的那天呢?钟乐巴不得有。一个管字,字面上理解,当然是管的人比被管的人强势。但夫妻之间的这个“管”字,代表的却是情感上的不信任,不信任他会下了班老老实实回家,所以要查岗;不信任他不会在外面花天酒地,所以工资全部要上缴。倘若有一天,郁玲不信任他了,郁玲会管他吗?

无论是今天,还是再过十年,钟乐想他心里的答案都会毫不动摇。

到了两家人正式见面的时候,姜美凤非要郁玲穿她新买的裙子高跟鞋,说是要留个温婉的好印象。这些年她和郁玲不睦,拜她的大嘴巴所赐,街坊们都知道郁玲是如何的强势。恐怕钟乐爸妈也是有所耳闻了。

郁玲不乐意穿,也是看不上姜美凤的审美:“他爸妈若是从没见过我,我好好打扮下还说得过去。”她不觉得穿得端庄柔美一点,就能给钟乐妈留下好印象,没准更奔着有心机那块去了。她仍旧是平时的打扮,爸妈倒是打扮一新,郁治平穿了西装打了领带,姜美凤穿了浅蓝色的套装衣裙。

到了饭店包房一看,有点乐。钟乐也是平常的打扮,短袖t恤配牛仔裤,钟家父母也是正装出席。两个年轻人对结婚一事,心里既是郑重的也是敞亮的,不认为一场仪式就能为他们的爱情保驾护航,自是少了老辈人的隆重感。

两方父母虽说以前不是很熟的关系,但也是认识的,无需过多介绍。落座后上菜,大家开始闲聊,同住一座小城的好处便是聊天不容易冷场。从饭桌上的菜聊起,聊到城西哪一家的本地菜做得最地道,转而聊到在新区的市政大楼快要完工了,新任的市长之前有什么履历。这话题明显偏了,准亲家母们就不参与了,各自聊了聊孩子们小时候的兴趣爱好。气氛正浓时,钟乐妈把已经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了郁玲,厚厚一沓。郁玲早已知道有这一道程序,还是局促的站起来接着:“谢谢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