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衍喉咙动了动,仿佛有什么卡在那里。他抓了抓头发,心如乱麻,反反复复地把薛疏问他的几个问题在脑子里想了一遍。突然明白到底是什么让他心慌意乱。
他能够认定两个薛疏是同一个人——或者说,逼迫自己这么认为。
但是关键在于,两个薛疏却不这么认为。
或许上一世的薛疏能有理智,不去与这一世的薛疏争夺身体。因为他知道这是少年时期的他自己,所以不会扼杀自己的过去——但是少年薛疏呢?对于他而言,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成年薛疏的存在,那么,当他突然知道自己身体里多出来一个人格。那种身体被占领的心情会是怎样?
对他而言,上一世的自己完完全全是陌生的,可是所有的东西都要分给那个陌生者一半,时间、生命、父亲、金钱,包括夏之衍。
——只要他是薛疏,他骨子里的占有欲都绝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那么,当他得知后,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去杀掉第二人格,也就是杀掉自己眼前这个薛疏。
想到这里,夏之衍血液冲上了头顶,手脚发凉。
他再怎么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都没有用。他现在纠结的所有东西,都没有用。只要那两个人格不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这种挣扎与纠结就会一直存在,最终两败俱伤。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病房里恍惚地待了多久,直到门被推开了,薛疏等了许久没见他下去,便上来找他。
回去的路上依然是一路沉默。
夏之衍刚开始闭着眼睛,想要装作睡着了,其实心绪纷乱,不知如何面对。
朦胧之中,感觉薛疏拿过一条薄毯,在他身上盖着。
夏之衍鼻腔发酸,两道车子灯光时不时打在他脸上,令他眼皮子上忽明忽暗。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径直问:“你有没有认识的医生,能够解决这个范畴的问题?”
“醒来了?”薛疏瞥他一眼,伸出一只手将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拽了拽,淡淡道:“第一次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联系过心理学专家了。”
夏之衍连忙问:“结果呢?”
“没用。”薛疏说:“他给我开了药。医学上出现人格解离的情况,最后的解决方法大多都是其中一个人格扼杀另一个人格,也就是说,要么我杀了他,要么他杀了我。”
“我对另一个我的一切都了若指掌,我第一次出来的时候,便喝过药,想要遏制他的存在。”
夏之衍:“……”他想错了,原来是自相残杀。
薛疏顿了顿,又说:“但是没有办法,那种药物的作用方式是通过两个人格的不同行为方式来辨别两个人格,从而有针对性地选择受体,杀死其中一个。但是我和他——我和少年时期的我自己,完全是一个人。药物没办法辨别出来谁是谁,最后便会出现无差别攻击的情况。”
“我喝了药之后,短短几小时内反应很大,全身发冷汗,浑身冰凉,心脏跳律也加快很多,出现那种几乎猝停的情况。后来我便失去了意识,等再度醒过来时,已经是另一个我占据身体了。”
薛疏的语气淡淡,夏之衍却听得呼吸都窒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薛疏对自己这么狠,过了会儿才哑声问:“这一切他都一无所知吗?”
薛疏轻扯嘴角,有些自嘲:“是的,他不知道。”
夏之衍握紧了拳头,心脏一阵阵抽疼,又气又心疼,满腔怒火,但又不知道该朝谁发泄。他没想过,薛疏居然真的想要杀死自己,那是他自己,他都能下得了手。如果当时成功了呢,那么这三年来和自己日夜相处的那个黏糊的少年薛疏就彻底消失了,不,或者说一开始就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