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2 / 2)

谢以云有自己的原则。

她怕朱琰,怨朱琰,但她不恨朱琰,因为她自始至终知道,朱琰不值得让她费这么浓烈的情绪,他只是她的主子,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一旦自己越过这条线,即使将来有一天她出宫了,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深宫的阴影会一直伴随着她。

在谢以云设想的未来里,她会淡忘朱琰,把深宫这段辛苦的日子埋在记忆深处,或许在数十年后,她还可以把宫廷秘事当成故事说给子孙听,云淡风轻。

她不想让朱琰成为她良心的累赘。

犹豫转瞬即逝,谢以云抹掉脸上的汗水。

想清楚后,她为自己一瞬间的恶念感到后怕,不由眼角湿润。

她半跪下来,解下他的衣服,小心地揭开被血液黏住的布料,暗红的血液濡湿她的手掌,她忍住恶心,屏住呼吸,用力啜一口毒血,往一旁吐走。

每吐一口,她都要扶着墙干呕,但为了春猎,她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所以她吐不出什么东西,倒是把自己逼得眼泪涟涟。

直到伤口能看见正常颜色的血液,她撕下自己中衣的袍角,仔细地缠绕包扎着。

朱琰其实并非完全没意识,只是动不了,感到自己伤口被清理,他恍惚之间睁开眼睛,就看到谢以云哭得小小的鼻尖红通通的,那双幼鹿一样的眼睛水汪汪的,明明呜咽着,这么害怕,还是坚持着为他包扎伤口。

他心中缩了缩。

却没想到小阉人居然为他哭得这样伤心。

刹那触动他心中的心弦,难以言喻的心旌落入胸腔。

这就像画龙点睛的最后一笔,一瞬间,荡开他心里所有的疑虑,包括为什么他会驾着马朝小阉人跑过去。

在那么多刺客包围时,其实他一个人逃跑是游刃有余的,但是看到小阉人扶着马,慌得没有任何动作,他根本无法抛下她不管。

心里一边骂着阉人没见过世面,另一边又纵马跑过去。

因为想到小阉人死了的可能,会让他心中升起暴虐的念头,要是没有这档事,他还会如以前一样以为是因为小阉人脱离他的控制,但其实,他暴虐的缘由,是他的情愫脱离他的控制。

这种情愫被小阉人牵绊,早就超过对一条狗该有的感情,偶尔溢出来,会让他对着手边招招手,呼唤她:“过来。”

他一直不懂这种情愫是什么,也没尝试去想明白,但是这一刻,在这个昏暗的山洞,他突然懂了,或许这就是怜爱。在深宫长大,他以为他不会对任何人有怜爱之情,毕竟明枪暗箭之下,这种情绪太过软弱。

他大脑混沌,但还是禁不住想,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没有理由啊,他居然会对一个太监有这种情愫?但没理由的事多着呢,好像也不缺这一件。

朱琰张嘴喘气:“咳咳。”

谢以云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仔细观察朱琰,晶莹的泪水还挂在她眼角,可怜见的。

朱琰缓缓抬起眼皮,他浑身没有力气,却还是顺从心情,坚持抬起手,手指蹭过她湿润的眼睫,指尖的血渍在她下眼睑留下一道红色。

谢以云不太习惯,她连忙垂下眼,道:“殿下,感觉人怎么样了?”

朱琰手指轻轻捻着泪珠,气音笑了声:“丑死了。”

谢以云连忙抬袖擦干自己的眼泪。

朱琰闭目养神,但他想听听小阉人说话,对了,他只知道小阉人姓谢,他总是把她当做自己的所有物,却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他呼出一口气,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以云顿住,揣测着缓缓说:“奴才小云子。”

朱琰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大名。”

谢以云跪坐在他身旁,低声说:“奴才谢以云。”

朱琰“唔”了声,好像在想什么,过了会儿才说:“这名字不男不女的。”

谢以云噤声,她不知道朱琰又是为何突然想知道她的名字,这个名字是师父给她起的,没有什么寓意,因为大太监识字少,这两个字好写而已。

乍然外面传来“嘚嘚”马蹄声,谢以云正要去看看,衣角却被拽住,朱琰目中幽深:“干什么去?”

谢以云回:“回殿下,奴才去看看是不是宫里的人来了。”

朱琰回了一句:“去吧。”因为中毒,他耳中有些闭塞,并没有听到外面的马蹄声,还以为谢以云要离开,下意识要牢牢抓住她。

谢以云则悄悄抚平自己衣服,她越发庆幸自己没有被一时的诱惑迷了心神,看朱琰这力气,可能昏迷中还保留着警醒,如果她敢拿石头砸他,后果不难想象。

所幸外面真的是宫中救援的人,谢以云用力朝他们挥手,很快引起他们的注意。

待一回到紫烟宫,淑妃呼天抢地扑到朱琰身边:“琰儿,琰儿!”

射中朱琰肩膀的箭矢有毒,朱琰脸色不好,嘴唇有些青紫,太医院来了五个太医,碧云轩内彻夜亮着光,下人来来去去。

谢以云趁机溜到宫外,王剑林和绿柳果然在外面等她。

绿柳甚是担心,上上下下检查着谢以云:“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谢以云回:“没事没事,我没受伤,”她看向王剑林,不由皱起眉头,“小林子,你一早就知道这次刺客的,是吗?”

王剑林靠在墙上,脸上带着少见的晦色:“是。”

绿柳也低下头。

谢以云看着他和绿柳:“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