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可?”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天道自己破开自己设下的禁制。
顾轻道:“我仙魔同修,本就违反天道,之前一直竭力压制修为,如今只要我强行突破境界,必能引来天雷。”
上邪一声怒喝,“不行!”
这分明是拿命在赌,仙者入魔本就是大忌,仙魔同修更是未有先例,会引来多少道天雷不知,会生会死不知。
小萝卜头不懂那么多,白嫩的小脸上写满了高兴,“我觉得挺好的呀!主人若是能度过雷劫,修为便可更上一层楼,问鼎道绝之境。”
上邪吼道:“我不许。”
白衣长袖一挥,封住她的穴道,缓缓抱住人,拍抚着她的背,柔声道:“阿邪,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还有余生……日后天长地久,吉无不利。”
顾轻看不见,不知道上邪眼眶红透了,不知道此刻她心中比当年独自一人上众神殿更难过。
上邪在想,当年顾轻眼睁睁瞧着她身死,是否也是这般滋味?
白衣对鬼帝等人道:“烦请各位帮我护法。”
熔炉之中温度越来越高,岩浆自山顶而下朝平原冲来,他们已别无选择,只能赌上一赌。
白衣盘膝而坐,运功之时眉宇间忽明忽暗,左半边身子仙气萦绕,右半边身子魔气笼罩,就像有一把刀将人割裂了一样,仙魔之气充盈熔炉,闷雷之声愈发清晰。
众仙家心里不禁犯嘀咕,正邪兼修前所未闻,此番逆天之举怕是会被劈得粉身碎骨,但又觉得惊奇,两套完全相反的修行之道融于一人,没有经脉逆行而亡,反倒合二为一,相生相长。
轰鸣一声,像有什么撞击熔炉,乾坤都抖了抖。
鬼帝望天,眉头深皱,“来了。”
闷雷声震耳欲聋,整座熔炉地动山摇,那感觉就跟他们待在一口铜钟中,有人拿木墩敲钟,魂魄都激荡得不得安宁。
咔嚓一声,一道裂缝撕开众人头顶的苍穹。
白染面色一变,“好强的雷劫,竟不到十下就劈开了熔炉禁制。”
“那接下来岂不是都要落到顾轻仙君身上”,司徒清时慌得一批,正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紧紧抱住自家师傅的大腿,免得被摇得东倒西歪。
另一边有仙家欢呼雀跃道:“开了!开了!!”
“大家快出去!快啊!”
裂缝越来越大,惜命的仙家拼劲最后一口冲出熔炉。
一道天雷劈到白衣身上,直逼得他吐出血来。
“顾轻!”
上邪猛地冲开穴道。
雷霆中央的白衣大呵道:“别过来!”
第二道天雷落下,白衣一身焦灼,背上皮开肉绽,“北冥带她走!”
鬼帝欲上前,上邪命掌中天罚化剑,一剑横在脖间,“若是今日在这里的是安禅,你会走吗?”
他脚步一顿,对身后迟迟不肯撤出的几人道:“你们先走。”
白泽趁穷奇不备,一个偷袭擒住他的肩膀,“别拖娘亲后腿。”
说着,硬将人拉出熔炉。
“阿姐。”
鲲撸起袖子欲动强,直接被施仇打晕扛在肩上。
临走前,小狐狸对他的小主人低低道了声,“活着出来。”
他比任何人都懂她的心思,若今日顾轻身陨,世上便再无上邪。
司徒叫嚷着小公子,也被白染揪着衣领,飞出熔炉。
南柏舟拖家带口的,深深望了一眼上邪,不得已先行一步。
元城反倒是留到最后的,瞥了鬼帝一眼,“走吧,她的决定谁都撼动不了。”
该走的人都走了,山上的岩浆俯冲而下,热浪翻滚,正朝炉中仅剩的红衣白裳扑来。
上邪望着雷霆中被压得起不来身的人,决绝道:“别想劝我,你不走,我也不走。”
顾轻五指深深抓入地上,哑声张了张嘴,最后只道一个“好”字。
两人快被岩浆吞没时,顾轻高呼一声,“枉生!”
“是,主人”,小萝卜头见到熔炉裂了,便一直高兴得欢蹦乱跳,它终于能离开这里了。
枉生树连根拔起,化做万千树藤,紧紧包裹住两人,一面抗住天雷,一面冲出熔炉。
那一眨眼的空档,树藤球中顾轻一把抓住上邪的胳膊,吻上她的唇,血腥无比的吻烧灼着彼此的灵魂,叮嘱道:“不许做傻事。”
熔炉外面就是原祈鬼都,空旷破败的大街上一团庞大的树球从地底钻出,小萝卜头只挨了一道天雷就被烧成了炭烤萝卜,到了外面一头栽进地里,被劈晕了。
两人摔在地上,“顾轻!”
天雷再度落下,白衣一挥袖,将人掀飞老远。
上邪再想上前,却被施仇、穷奇等人齐齐拦住。
鲲焦急道:“阿姐,别过去。”
白染亦劝道:“这渡劫的天雷只能太上自己扛,你要相信他。”
上邪狠狠咬牙,最后停住了脚。
天空雷云的范围越来越大,几乎是铺天盖地,日月失色,阴沉如渊,整座鬼都都被覆盖在雷霆之下,电花四溅。
穹顶劈下的闪电紫到发黑,雷团包裹着白衣,一道道烙印在他身上,便是仙身如今也已是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七十九。”
“八十。”
“八十一。”
司徒清时心里默默数着,看得心惊肉跳,大骇道:“怎么回事?都已经八十一道了,雷劫怎么还不停?不是说天劫最多九九道吗?”
上邪僵硬地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凉透,着魔般痴痴道:“为什么还不停,还不停!!”
老仙尊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仿佛一夜间苍老了许多,神色悲痛,“他心悦于你,亵渎神明,岂是八十一道天雷能饶得了的?”
旁观的仙家忽然高呼一声,“不行,雷霆之势又加强了,怕是鬼都要毁了,大家快往外撤。”
雷暴中心的白衣已经被血染透,他怕上邪担心,咬着唇不肯呼痛一声,可眼耳口鼻都在不住溢血,触目惊心。
红衣紧紧握紧拳头,闭上双眼,殷红的祸世纹浮现在额间,疯狂地滋长在她白皙的脸上,血红色的杀气如跗骨之毒缠绕着她。
沈遗风飞身冲进雷霆最强的范围时,已经来迟一步。
他慌乱擒住上邪的手腕,对上那双杀戮肆虐的红眸,惊道:“阿邪,你要做什么?”
上邪的眸血红到可怕,执拗道:“我若不再为神,顾轻便不用受罚。”
“胡闹,你要激发元神之力去抵抗天道吗?他不值得你这么做!他不过是个骗子,从始至终都在骗你。”
“我心甘情愿。”
红衣甩开沈遗风的手,伸手召道:“天罚!”
说着,飞入雷劫中央。
顾轻被雷霆压在地上,浑身脊骨被寸寸折断,感知到上邪的气息渐渐逼近,虚弱道:“阿……阿邪,不要……”
红衣飘浮在半空中,黄金色的天罚化成利剑,她周身尽是戾气,血眸冷酷如冰,以剑指天,大不敬道:“你要杀他,我便杀你。”
阴沉的雷云翻涌不息,闪电夹杂其中,雷声振聋发聩、山川动摇,似是天地在震怒咆哮,万千雷霆隆隆劈下,卷积毁天灭地的威严。
那一刹,万籁俱寂,乾坤无声,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遥遥望着,雷夜幽暗,唯红衣周身渡着金光,宛若古神降世,低低念道:“吾以命祭,神名永坠。”
黄泉地狱,永不为神。
而那一刹于顾轻而言,是万念俱灰。
他看不到,但感觉得到上邪的气息在渐渐消失,卑微地爬在地上摸索。
轰然一声,穹顶的雷霆被击溃,阴云四散,天光破云,神力激荡让鬼都内的所有人都摔倒在地。
破残的红衣缓缓下落,衣袂随风飘零,仿佛一碰就碎了。
她体内元神出现裂痕,祸世纹从鲜艳明亮到黯淡无光,最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与此同时,一道金光从破碎的元神中飞出,被半路杀出的箫唤尘抓在掌中,眼中爆发出狂笑,“天机罗盘!原来在你的元神中,怪不得怎么也找不到。”
鬼都的地面早已被雷霆震出密密麻麻的裂痕,到处都是废墟,一派颓废荒凉。
染了血的红衣白裳向彼此爬去,只换来箫唤尘冷冷地嘲笑声,冷眼俯视。
“上邪,你对我家顾轻可真是好啊!我很好奇,若是有一朝你想起一切,是会爱他,还是会杀他?”
“瞧瞧这可怜的眼神……”
“你真的忘了他是谁了吗?他是褚师啊,褚师上卿。”
上邪只觉得魂魄都被撕裂了,痛得苦不堪言,一滴血泪从脸颊上划过,“上卿……”
……
上卿,上卿,我许了个愿。
哦,许了什么愿?
我想上卿一直陪着我。
你这小家伙倒是贪心!
上卿,你别不要我好吗?我很好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