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
上邪一脸尴尬地偷瞄了两眼顾轻,道:“那个啥,咱两换个地方说话行吗?”
为什么一定要站在茅厕门口?
顾轻倒有些奇怪,今日上邪对他似乎没有往日的敌意,他微微颔首,陪她往苍生树的方向走。
路上,他犹豫良久,终究一脸别扭道:“我已经和仙尊说了,我不会成亲,这个你收下。”
上邪:“???”
她接过顾轻递来的东西,瞬间爆了粗口,“卧槽,顾轻你也太抠门了吧,送东西就送一颗红豆?你就不能拿天材地宝砸死我吗?”
顾轻愣愣地看着她,察觉她不像是在做戏,“你……怎么……”
她的眼睛太干净了,干净得就像很多事情从未发生过,他们还是仙界最不温不火的两个人,一个调皮捣蛋,一个高冷清贵,相差甚远,如天地之隔。
顾轻眉头一拧,伸出两指轻点上邪的额间,施法探入她的神识之中,厉声道:“你的记忆……”
一掌袭来,沈遗风夺过上邪的时候,直接敲晕了她,怒目看向顾轻,“你想干什么?”
鹦鹉在空中乱飞,标准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扑扇着翅膀欢呼道:“打起来,打起来!!兄弟姐妹们快来看,打起来了,神仙打架啊!嘎……”
一袭墨绿色的烟影现身,掐住伐檀的脖子,让她噤了声。
穷奇拍了拍她的脑袋,倚栏栏杆百无聊赖道:“闭嘴,好好看戏。”
另一边的顾轻挥手挡住沈遗风的掌风,皱眉盯着他将上邪抱在怀里,道:“我并不无恶意,她神识之中有两道记忆封印……”
以上邪的修为,这世上能偷袭她,篡改她记忆的人几乎是没有人能够做到。
顾轻看向沈遗风,当即想明白了,语气不善道:“是你。”
“是又如何?顾仙君是否管得太多了!”
顾轻站在原地冷冷未言,他方才探入上邪神识时,察觉到有人封印了她在凡间的记忆,而另一道封印似乎封印的是她儿时的记忆,他隐约中在那记忆深处看到了一个长得和南柏舟很像的男孩儿。
“你是神尊,又是她的师傅,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遗风冷笑道:“为什么?你知道她在凡间经历过什么吗?”
顾轻拧眉,他问过上邪,可那人始终不愿意说。
“若不是因为你,她何至于坠入凡间历劫?何至于在凡间被你轻贱?原祈十年,她知道你回了国都,为了赶去见你,被越不臣抓住折磨,扔入了死生之海!不然你以为她的命星为何会陨落?因为她被穷奇剜了心!你现在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具没有心的行尸走肉,她早就已经死了!!”
伐檀突然从穷奇手中挣脱,围着顾轻飞了起来,兴奋道:“我想起来了,你叫顾轻,不就是上邪死的时候一直唤的人吗?”
白衣身影一晃,手不由地握紧腰间系的连理铃,哽咽道:“她……死……的时候?”
那连理铃没了铃铛心,早就不会再发声了。
伐檀:“对啊,她死的时候掌心紧紧攥着一枚红豆,念着你的名字,还说了一句诗,什么来着……人生到……到处知何似??”
顾轻哑声开口,“应似飞鸿踏雪泥。”
伐檀:“对对对,就是这个!”
沈遗风闻言握紧的拳头咯吱作响,寒声道:“顾轻,天道试炼第三轮你为何交了白卷,你心知肚明!天道碑上第一条戒律你都做不到,忤逆天道是要遭天罚的!!”
顾轻冷冷道:“那沈神尊呢?你这个样子不会遭天罚吗?”
“与你无关!”
“上邪不是你的提线木偶,你没资格决定她该记得什么或忘记什么。”
“她又凭什么该记得你?你不过是她的一场劫数,渡过了便忘了,难道你要她陪一起万劫不复吗?你算什么东西,忘了你,她依旧是九重天最尊贵的神君!”
顾轻一怔。
是啊,从一开始,到底是谁如华辰,谁如尘垢,又究竟是谁配不上谁?是谁亵渎了谁?
沈遗风横抱起上邪,背对着僵硬立在原地的顾轻,“别再来打扰她了,本尊会管好自己的徒弟,今后她不会再见你,你也不必再见她。”
顾轻闭上双眼,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忘了啊,忘了也好。
人间相遇的那十年,你若忘了,是否能少恨我一点?
可你若是忘了,你我之间是否就再无瓜葛?
……
时如逝水,一晃几年的光阴过去了。
仙界一派祥和,十万仙山的仙家难得过了几年风平浪静的日子,主要是上邪消停了,唔,这离不开沈神尊的功劳,整日管着那混世魔王,连殿门都不让出。
再说天帝,除了对人间的凡人苛刻了一些,也算是勤政有作为,没再整什么幺蛾子。
还有新任戊戌太上,以前没看出来清冷的顾仙君也是个一门心思扑在政务上的人,夙兴夜寐的,整日忙碌得很!
至于鬼帝,忙着迎娶叶安禅呢,婚事准备得极其盛大,奢华铺张,绝对是四海八荒第一,这两天喜帖刚发到众仙家手里。
上邪的那份喜帖,北冥是亲自送去的,不然那小气又鸡贼的人定然埋怨他。
北冥走进众神殿的后院时,老远就看见红衣坐在苍生树上发呆,她怀里没有了那只小狐狸,也没有了师兄和小和尚站在树下陪她说笑,孤零零一个人远眺着云海潮起潮落,俯视着人间山河,似乎很久之前就这样了。
那人的神情很平淡,没有悲伤,也没有难过,目光呆呆的……
苍生树的叶子快掉光了,树下池塘中两只叫氓的金鱼越来越病恹恹的。
北冥忽然有些担心,下一次他再来众神殿,会不会连那个红衣小公子也不见了?
“上邪。”
小公子回眸看他,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素来冷漠的鬼帝大人不禁有些心疼,冰山脸上努力挤出一抹笑,像哄孩子一般道:“如果觉得无聊,为什么不出去走走?”
她眼神懵懵懂懂,“出去走走?”
“对,你有什么想见的人吗?”
小公子挠头想了想。
戊戌宫春来秋去,梨花开了又落。
宫中子弟们皆穿着纹饰相同的宫服,分立在路两侧,恭敬地躬身行礼,戊戌宫中永远这般古板,规矩森严,带着些许不近人情的味道。
顾轻一袭银白色锦绣的朝服走在出宫的路上,和身后的弟子交代了几件繁琐的要务,急着赶往九霄云殿议政。
因为步伐匆忙,余光只依稀瞥见一抹红衣,猛地他脚步一顿。
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银铃般悦耳,掺着欣喜。
“顾轻,顾轻,我在这儿,你抬头看看我啊!”
红衣如火的小公子坐在梨花树上,墨发随意搭在肩上,恣意地摇着腿,斜头看着他,那模样宛如初见……
白衣立在梨花树下抬眸望向她,早已看呆了,温柔笑道:“你来了。”
我等你很久了。
我知道,就算有一天你什么都忘了,哪怕把我都忘了,但你还是会偷偷溜进戊戌宫,嚣张地坐在那棵梨花树上……
一切都将轮回,一切宛如初见。
他的小公子坐在树上笑看着他——
你有什么想见的人吗?
有啊,我有一个见了就会欢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