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纠准备亲自去灾区走一趟, 虽然斗祁不想让他去, 毕竟如今还在闹洪/灾, 南方正在下大雨, 吴纠乃是千金之躯, 就这么过去实在太危险了。
然而斗祁根本劝不住吴纠, 吴纠并非贵/族出身, 因此他的行/事风格并不是贵/族脾气,他只知道,灾区若是死伤了这么多孩子, 而自己这个做楚王的仍然坐在朝堂之中,遥遥指挥官/员们忙前忙后,简直令人心寒, 都说不上是个人了。
吴纠很快就回了小寝宫, 让公子白去准备物资,准备明日一早就出发赶赴灾区。
齐侯虽然在小寝宫, 不过也听说了事情, 毕竟这事情纸里包不住火, 学堂被洪水冲塌, 死伤了不少孩子, 在这种战乱的年代,除了壮丁, 就数孩子最为重要,毕竟孩子代/表着国/家的人口, 国/家想要强大起来, 一方面需要钱财,另外一方面就需要人口,只有人口才能换算成兵力。
死伤了很多孩子,再加上贵/族士大夫们都极力反/对吴纠建造学堂,这样一来,这消息自然不胫而走,传播的十分快,很快就传到了子清耳朵里,子清自然要过来禀报一下齐侯。
齐侯听了,脸色十分难看,很快就看到吴纠从外面走近来。
吴纠见到齐侯,就说:“寡人可能要出门一些日子……”
吴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齐侯打断了,齐侯听他这么说,似乎不想带自己,齐侯心里也明白,那里是灾区,自己身为齐国的前国君,若是在楚国有个好歹,那么齐楚两国的关系势必急转而下,因此吴纠不想带着自己。
齐侯却说:“二哥,你自己出门,孤不放心,要么带着孤,要么孤拖着不让你走。”
吴纠一听,竟然给他气笑了,说:“你这个人,好大的胆子,还敢威胁寡人了?”
齐侯挑了挑眉,说:“孤可不只是敢威胁二哥,孤还可以让二哥哭鼻子。”
一瞬间吴纠就脑补了在缁车上哭鼻子的作为,那也是自作自受,都是吃了药,自己和齐侯的反应那真是天差地别,事情之后吴纠也抓/住棠巫质问了一遍,问他是不是给错了药。
棠巫身为一个医师,对天发誓说自己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吴纠委婉的问了问,那为什么自己的反应和齐侯不一样。
棠巫听了一脸了然,这不是明摆着么,体力就不一样,吴纠的体力,怎么能和齐侯相提并论,虽然那种药的确能让人好生兴/奋,但是血行加速势必让体力流失更快,吴纠还没提/枪上阵,就已经化成了绕指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吴纠没有办法,说:“这趟是去灾区,路上只能带着舍饭的粮食,可能很艰苦,到了灾区也不会有什么好吃的……”
吴纠的话又被齐侯打断了,齐侯无奈的走过来,一把搂住吴纠,说:“二哥,难道孤在二哥心中只会吃么?”
吴纠一笑,虽然没肯定,不过也和肯定差不多了,齐侯气的低下头来,咬了吴纠的耳朵一下,说:“二哥等着,等这事儿完了之后,孤就吃了你,孤吃二哥也是一绝。”
吴纠脸上有些不自然,推了推齐侯,这个时候正好有士大夫前来求见,齐侯就将吴纠放开了。
工正屈重在外面求见,吴纠正好想要找他,屈重反而自己来了,吴纠便说:“快请屈大夫进来。”
屈重很快从外面走进来,作礼说:“重拜见我王,拜见齐公。”
吴纠说:“不必多礼了,屈大夫想必也听说了洪/灾的事情。”
屈重点头说:“重正是为此事而来,重听说我王准备前往灾区,请我王将重带上,重身为工正,也想赶赴灾区,查看一下当地情况。”
吴纠点了点头,说:“寡人也有此意,明日一早便出发,工正也准备准备。”
屈重连忙拱手说:“是,重领诏!”
吴纠说:“先去罢,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便出发了,之后可能没什么清闲日子。”
屈重答应之后很快就退出去了,之后潘崇来禀报了一下调兵遣将的问题,已经传令下去,调遣了当地的驻兵,还有旁边小邑的兵马,准备过去临时抢险救灾。
潘崇本也想跟着队伍前去的,但是奈何他是大司马,郧国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算着这几天出使郧国的使臣就要回来了,这样一来,潘崇还要在朝中坐镇,等着消息再禀报给吴纠。
潘崇不能去灾区,就将权/利交给了右司马偃鸠,让右司马带着兵节,到时候随机应变,若是人手不够,就让他调遣周边兵马,另外一方面也是让偃鸠保护队伍安全,毕竟这个队伍里,还有楚王本人。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很快队伍就要出发了,吴纠今日也不敢懒床了,赶紧自己起来,子清和棠巫帮他洗漱,穿上方便的衣裳,齐侯早就做好了准备,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吴纠起来了。
吴纠一脸迷糊的样子,眼睛眯着,让子清和棠巫给他穿衣裳,明明眼睛都要黏起来了,不过还是硬撑着,那样子真是可爱到了极点。
齐侯走过去,趁着吴纠没睡醒,在他嘴唇上啃了两下,吴纠醒过神来是好半天之后了,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说:“寡人……寡人还没洗漱。”
齐侯一笑,说:“二哥总是香喷喷的。”
众人匆忙整理好,外面的队伍也准备妥当,偃鸠调遣了一队兵马,正在等候吴纠出发,吴纠在宫门口登上缁车,公子白、屈重同行,还有护卫吴刀。
吴纠传令之后,队伍很快就出发了。
一路快马加鞭,根本不需要几日就能到闹洪/灾的小邑。
当地官/员得到了消息,说是楚王准备亲自前来赈灾,这样一来,当地官/员很快就准备起来,准备着迎驾。
不过当地官/员算着有些失误,他们没算到吴纠这么快就到了灾区,还以为再有两日才会到,毕竟大家都觉得楚王乃是千金之躯,应该不会这么没日没夜的赶路。
但是吴纠心里都是灾区的事情,还有那些受/灾的孩子们,不知道洪涝之后,孩子们如何安顿的,学堂成什么样子了,这些事情若不是亲眼看看,根本不知道被下级官/员美化成了什么样子。
吴纠以前在齐国的时候,随着齐侯赈灾过一次,因此见识过洪水的威力,他不能想象学堂被冲垮的模样。
吴纠的队伍与后面的辎重很快分开赶路,辎重因为带着粮食和抢险的物资,因此没办法行进太快,吴纠心中又着急,因此干脆分开走了。
当地官/员算的其实没错,辎重队伍在两日后才能赶到,不过吴纠的队伍则是风驰电掣已经到了灾区附近。
因为早到,当地官/员根本没有迎接,一切都静悄悄的,城门口荒芜一片,城门上根本没有人守城,士兵们都不见踪影。
吴纠让人去打听,偃鸠很快就打听回来了,说:“禀王上,百/姓说这些守城的士兵,全都被派去抢险了,关口好几日都没人看/守了。”
虽然是去抢险,但是城门口没有人看/管,若是有心人不就能长/驱/直/入了么?
吴纠脸色阴沉,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进城。
队伍进了城,城中一片荒凉,不知是不是为了应景,老天爷竟然下起了雨,起初只是两个小点儿,滴答滴答的落下来,落在缁车的顶盖上,随即就是“哗啦——!!!”一下,狂风暴雨,瞬间席卷而来,缁车的顶盖发出“噼噼啪啪!噼啪噼啪——”的声音,青铜的顶盖似乎都要给瞬间敲漏了。
众人准备先去当地官/员的府上下榻,毕竟这雨水也太大了。
因为突然下起大暴雨,马匹都有些撑不住,缁车行进的非常慢非常慢。
吴纠掀开缁车帘子,向外看去,城中一片萧条,有的地方垒着高高的沙包,看起来洪水大的时候,一直将城中都淹了,不过此时洪水从城中退却,只剩下一片残垣断戟。
吴纠看着这一片慌乱,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就在这个时候,行进缓慢的缁车突然停了下来,吴纠说:“怎么回事儿?”
吴刀冒着雨,他虽然穿了避雨的衣裳,但是所有的衣裳还是湿/透了,发冠都被雨水冲散了,长发散下来贴在身上,看起来有些狼狈,湿哒哒的衣裳衬托着他挺拔的细/腰。
吴刀一张嘴,雨水就冲刷进了嘴里,因为外面的雨声太大,吴刀嘶哑的声音大声禀报说:“王上,前面有断裂的大树拦住了去路,侍卫们正在将断树移开,请王上稍等片刻。”
吴纠点了点头,这也没有办法,只好坐在缁车中等待着。
吴纠等待着,就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一片瓢泼大雨,雨水从点连成线,从线连面,不断的冲刷下来,击/打着整个落败的小城。
四周荒凉,因为突然下雨,连个难/民也看不到,这仿佛成了一座空城,一座鬼城……
就在这个时候,吴纠却听到大雨之中,大雨的肆虐声中,有些轻微的声音。
吴纠立刻探头看去,齐侯见他的头发都被雨水冲刷湿/了,连忙抓/住他,说:“二哥,要着凉的,快放下帘子。”
不过吴纠却没有放下车帘子,连忙说:“快看!那有个孩子!”
众人立刻看过去,顺着吴纠的指的方向,也是吴纠眼神儿好,不然这瓢泼大雨,好像一张雨帘子,迷住了众人的眼睛,根本看不清楚那地方有个小孩子。
小孩子年纪应该只有三岁的样子,坐在地上,他坐在一处摇摇欲坠的屋檐下面,好像在避雨,啜/着自己的手指头。
孩童又黑又大的眼睛,呆呆的看着他们,与他们的缁车遥遥相对。
雨水冲刷着破败的房舍,吴纠连忙从缁车中下来,说:“那房子不结实,马上要塌了,孩子怎么一个人?”
吴纠说着从缁车上跳下来,一瞬间他的衣裳也湿/透了,头上的玉冠“啪!”一声就被雨水冲了下来,直接滚在地上,齐侯连忙也跳下马车,说:“二哥,孤过去。”
齐侯不让他动,自己则是快速跑过去,那孩子就坐在地上,隔着瓢泼的大雨看着他们,头顶上破败的房檐禁不住冲刷,似乎要倒塌,发出“咔嚓!咔——”的声音,齐侯快速冲过去,与此同时就听到“咔!”一声脆响,紧跟着是“轰隆!!!!”一声巨响。
吴纠吓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一瞬间,齐侯猛地纵出去,快速冲入即将倒塌的房舍下面,一把抱住孩子,将那孩子护在怀中,房舍就像是野兽的大嘴,猛地闭合起它的獠牙。
吴纠大喊了一声,众人的心脏都要蹦出嗓子眼,快速冲过去。
吴纠也不顾那么多,连忙伸手就去刨地上的碎石头碎木头,好像要疯了一样,雨水从他的脸上冲下来,将吴纠的眼珠子都冲刷红了,吴纠连忙抬起手臂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继续用双手在地上挖着。
众人快速的挖着地上的残垣断戟,就听到“喀拉……”一声,似乎是有动静,随即是“呜呜呜”的哭声,众人一惊,连忙全都朝着哭声挖过去,有一条巨大的断木压在上面,似乎是承重用的,众人连忙全都过去抬住断木。
就听到“轰隆——”一声,断木一下被抬着向着侧面砸出去,随即那残垣断戟又发出“喀拉——”的声音,石块纷纷掉下来,一抹黑色的身影猛地从里面钻出来。
是齐侯!
齐侯手臂和脸颊都被擦破了,他怀里抱着那孩子,孩子非常小,又瘦又可怜,被齐侯搂在怀里,和齐侯那高大的身躯对比起来,小到几乎要看不到,因此被保护的一个头发都没少。
齐侯抹了一把脸上血迹和污泥,吴纠连忙冲过来,说:“哪里受伤了?!”
齐侯看到吴纠披头散发,一脸都是雨水的样子,衣裳也湿/透了,可能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当然,除了在榻上。
齐侯连忙将孩子交给旁边的棠巫,说:“快先给孩子看看。”
棠巫也没抱过孩子,赶紧手脚僵硬的将孩子夹在怀中,那孩子呜呜的哭着,似乎受了惊吓,瘪着嘴巴,两颊都往下凹陷,眼睛就显得更大,特别可怜的样子。
棠巫见他哭,更是不知所措,这时候屈重连忙过来,接过孩子抱在怀中,那抱孩子的姿/势倒是挺专/业,温柔的哄着怀里的孩子,低声说:“好孩子,别哭、别哭,没事儿了。”
偃鸠一看屈重这哄孩子的模样,不知怎么的,似乎隐约从自己的记忆中,挖掘到了小时候的情景,那年他才五岁,本该记不住什么事儿的,但是那年他开始流/亡,已经让他不得不记住一些刻骨铭心的事情。
他隐约记得有一个年轻的叔叔,将自己抱在怀中,也是这般温柔的轻轻安抚着。
齐侯将孩子交出去之后,这才将自己满是泥污和血水的双手在衣裳上蹭了蹭,连忙搂过吴纠,说:“二哥,怎么了?孤没事儿,瞧你眼珠子都红了,哭了?”
吴纠这才注意到自己眼睛酸疼,连忙蹭了蹭,齐侯笑着说:“原来二哥这么心疼孤,嗯?”
吴纠见他还能开顽笑,这才松了口气,说:“你流/血了,快让棠巫给你看看。”
众人赶紧回到马车上,也顾不得身上又是土又是泥,棠巫给齐侯包扎了一下伤口,其实都是擦伤,没有太严重的。
屈重哄着那孩子,孩子因为虚弱,哭的也很弱气,说话吭吭唧唧的,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屈重连忙说:“王上,这孩子在发/热。”
棠巫赶紧过来给孩子看看,的确在发/热,而且发/热还不轻,连忙打开小药箱,喝着水给孩子弄了个临时的汤药,让孩子喝下去。
屈重本以为要哄着小孩子才能让他将汤药喝下去,毕竟谁家小孩儿喜欢喝药呢,还是没有调味儿,完全苦涩的药汤子。
然而那小孩子却一反常态,他似乎渴的厉害,饿的也厉害,两只干瘪的小手,抓/住药碗,咕噜噜就往肚子里喝,褐色的药汤子顺着短短的小脖子往下/流,恨不得扒着药碗再添一圈儿。
吴纠看到这场面,心中好生难受,连忙说:“快给这孩子拿些吃的来。”
子清赶紧去取吃的,他们一路着急往前赶路,因此车上没什么好吃的,都是一些放的住不会坏的饼子。
子清将一个饼子拿出来,那小孩子见到大饼子,立刻睁大了黑溜溜的眼睛,伸手去抓。
小孩子一脸渴望的将大饼子抱在怀中,众人都看着那孩子,就等着他吃饼子,只是那孩子抱着饼子,突然却不吃了,方才喝药汤子都喝的那么起劲儿,现在明明干咽口水,却不吃那饼子,只是抱在怀中。
饼子对于小孩子来说很大很大,那孩子抱着,可怜巴巴的抬起头来,磕磕绊绊的说:“娘……娘……”
小孩子说话奶声奶气的,吴纠以为他烧糊涂了,毕竟他在高烧,连忙说:“快吃一些,来,吃点儿,你不是饿了么?为何不吃?”
小孩子听着吴纠温柔的话,憋着嘴巴,抱进怀中的大饼子,说:“不……不次……不次、想给娘/亲次……”
吴纠一听,心里顿时更是心酸了,连忙说:“你/娘/亲在哪里?”
小孩子似乎还有些表达不出来,小手指了指外面,吴纠说:“带我们去找你的娘/亲,好不好?”
小孩子立刻点了点头,仍然将大饼子紧紧抱着,但是不肯吃一口,即使饿得不行,也不吃一口,打定主意要给自己娘/亲吃。
吴纠赶紧让缁车开动,众人准备让小孩子带领着,去找这孩子的母亲。
车子在城中走了一阵,随即就出了城,出了城之后更是荒凉,郊区的地方是重灾区,地上到处都是泥,被连根拔起的大树处处可见,横在地上,横七竖八的。
偃鸠连忙说:“王上,前面缁车似乎行不动了。”
吴纠掀开车帘子一看,前面都是断树,洪水席卷了这一片,看起来十分狼藉,缁车没办法压过去,吴纠就吩咐大家下车,准备走过去。
屈重抱着小孩子,大雨还在瓢泼似的下,偃鸠从后面跑过来,连忙将自己避雨的衣裳撑起来,护在屈重和那孩子头顶。
屈重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偃鸠,偃鸠身材高大,就好像将屈重和那孩子都揽在怀里似的,动作竟然温柔又仔细,看的屈重久久不能回神。
偃鸠低头一看,就看屈重正盯着自己,不由一笑,说:“屈叔叔,我这么好看么?”
屈重听他这么一喊,吓了一跳,因为当年屈重救下舒国小公子的时候,那小公子就是这么叫自己,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突然听到偃鸠这么叫自己,尤其他们还曾经发生了奇怪的关系,顿时有些面红耳赤。
众人赶忙向前走去,果然没有走多远,就看到一个破房子,坍塌了一半,另外一半也没有了顶棚,雨水哗哗的冲刷着破房子。
吴纠怕那房子坍塌,连忙说:“快走,去接了孩子的母亲,咱们去府上下榻了。”
众人连忙点头,全都跟上,小孩子在门前就自己出溜下地,冒着大雨,怀中抱着湿/透了的大饼子,一路快速的“哒哒哒”往前跑,他跑的很踉跄,因为没有力气,饿得跑不动,却很高兴。
小孩子一路跑一路奶声奶气的大喊:“娘!娘……大饼饼来了,娘快次,不会饿肚肚了……好大、好大的大饼饼!”
众人随着小孩子走进破败的不成样子的房舍,一进去,顿时闻到一股臭味儿,是腐烂发霉的味道,就看到一个女子倒在地上,那女子饿得骨/瘦/如/柴,双眼紧闭,脸色发青,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小孩子高兴的跑过去,蹲下来摇了摇那女子,那女子当然不可能睁开眼睛,也不可能回应孩子,因为那女子早就已经没气儿了,此时因为环境潮/湿,尸体上竟然撒发出腐/败的气味儿。
吴纠心里“咯噔”一声,众人也都吃惊的看着这一幕,小孩子蹲下来,拿着怀中的大饼饼,摇着女子,说:“娘/亲娘/亲,你快起来哇,有大饼饼次了!好大好大,娘/亲肯定能次饱!”
他说着,不见女子动晃,顿时皱起淡淡的小眉头,憋着小/嘴巴,呜咽说:“娘/亲,你怎么不理兹儿,呜呜娘/亲,给你次饼饼,你不要生兹儿的气,兹儿去给你找吃的了,外面下了好大好大的雨,所以才回来的这么慢。”
小孩子说着,将饼子凑到女子面前,往她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说:“娘请你次啊,次嘛。”
吴纠脑子里“轰隆——”一声,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上辈子,也是这般看着自己的母亲,吴纠身/子一晃,“嘭!”一声险些倒在地上,齐侯一把接住他,说:“二哥?!”
吴纠脑子里一片黑,短暂的昏晕了一下,很快找回了意识,那孩子仍然在哭泣着,将饼子给他的娘/亲吃,吴纠实在看不下去了,闭了闭眼睛,说:“把孩子带走罢,将这母亲……葬了罢。”
众人都有些沉默,点了点头,屈重过去,将小孩子抱起来,说:“乖,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子搂着屈重的脖颈,看着地上的女子,说:“我叫兹儿,我想找娘/亲……”
屈重十分不落忍,但是不敢将小孩子放下来,只好带着小孩子往外走,那小孩子瞬间就哭了出来,手中的大饼子“啪!”一声就掉在了地上,呜咽的说:“兹儿……要找娘/亲,娘/亲,娘/亲为什么不理兹儿,是在生气么?”
屈重不知怎么回答他,只管抱着孩子往外走,吴纠这个时候往里走了几步,就看到那女子手中握着东西,蹲下来打开她的手掌,里面竟然是一个玉佩。
说玉佩不太对,应该是一个破石头的吊坠,因为那根本算不上是玉。
上面雕刻着两个字——兹甫。
吴纠看到那石头坠,又想到刚才孩子的自称,顿时有些瞠目结舌。
兹甫?
这不是宋襄公的名讳么?宋公御说的次子就叫做兹甫,不过如今御说只有一个儿子小子鱼,因为御说和展雄的关系,因此御说到如今还没有娶亲,所以更别说是次子了,连个次女也没有。
吴纠看了看那石头坠子,将坠子放在怀中,这才转头走出了破败的房舍。
小兹甫还在哭,呜呜的,呛了好多雨水,屈重无论怎么哄他都不行,众人轮番哄他,都不管用,大家也十分苦恼。
吴纠走出来之后,就将小兹甫抱在怀中,小兹甫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全被雨水冲下来,抽噎的说:“找……找娘/亲……兹儿要、要找娘/亲。”
吴纠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小兹甫上车,然后将那玉坠子套在小兹甫的脖颈上。
小兹甫低头一看,说:“娘/亲的。”
吴纠说:“从今天开始,是你的,带着你/娘/亲的念想。”
小兹甫似乎听不懂,眨着大眼睛,却慢慢不哭了,趴在吴纠怀中,还有些抽噎,抽噎的直打嗝,慢慢睡了过去。
吴纠摸了一下小兹甫的额头,说:“他发/热很厉害,先去下榻,事不宜迟。”
众人立刻赶车往下榻的府邸而去,当地官/员根本不只今日吴纠就已经到了,还没有准备,缁车开到府邸门口,敲了半天门,没有人来应门。
站了良久,小兹甫已经烧的昏迷过去,吴纠也冷的不行,齐侯恨不得将门一脚踹开,吴刀又狠狠的拍了好几下门,里面这才有人应门,是府上的管家。
管家打开大门,自然不认识他们,吴刀连忙亮出腰佩,不过那管家见识不多,这里不过是个穷乡僻壤,管家仍然不认识,不让他们进门,说楚王的队伍两天之后才回到,他们不是。
偃鸠忍无可忍的走过去,从怀中拿出兵节,那管家就算见识少,也知道兵节这东西,因为前些日子,旁边小邑的驻军过来援助他们抢险,就拿着这么一个兵节。
管家吓得魂儿都飞了,连忙请他们进来,作礼说:“我王勿怪!我王勿怪!小人有眼无珠!”
齐侯冷冷的说:“你们大人何/在?”
管家连忙说:“大人去重灾区抢险了,早上天没亮就走了,现在还没回来,小人这就去把大人请回来。”
吴纠抱着昏迷的小兹甫,听到当地的官/员在抢险,心中稍微还舒坦了一些,说:“不必,先给寡人几间房舍。”
“是是是!”
那管家何曾见过这样的仗势,连忙让人准备房舍。
当地最高的官/员姓曹,名叫曹孝,这片小邑十分贫瘠,可没有什么驻军,也不算是个地头蛇,混的惨莫过于曹孝了。
曹府也不大,整个曹府只有一个院子,也没什么三进三出,看起来十分简陋。
管家将他们安排在院子里,准备了几间最好的房舍,当然也是相对的,动作挺麻利,很快就请他们进入房舍。
吴纠走进去,将小兹甫放在榻上,赶紧让棠巫给他医治,棠巫身上带着的药也算是齐全,毕竟他们要来这边抢险,一般洪涝灾害都会伴随着疾病,因此棠巫带了不少药来。
棠巫连忙配了药,子清拿去煎药,其他人则是忙碌的换衣裳,以免自己发烧感冒的误事儿。
吴纠方才昏/厥了一下,齐侯不知道吴纠是触景伤情,还以为他身/子不好,连忙给吴纠换衣裳,将湿/透的衣裳换下来,换上干松的,又给吴纠擦头发,给吴纠一切都弄妥当了,齐侯还披头散发,浑身湿/漉/漉的。
吴纠连忙说:“你也快去洗漱,洗完寡人给你脸上的伤口重新上药。”
齐侯点了点去,就去洗漱了,小兹甫还在昏迷,棠巫守着,观察着病情,吴纠也帮不上忙,就管棠巫要了药膏,回了房舍。
齐侯很麻利的梳洗完毕,头发湿/漉/漉的直接披散下来,就看到吴纠回来了,吴纠让他坐在席上,给他脸上手臂上的伤口重新上药。
虽然是皮外伤,但是脸上的伤口是挫伤,看起来一大片,血糊糊的,十分触目惊心,吴纠怕他留疤,留在脸上对齐侯不好。
齐侯见他这么温柔仔细的给自己上药,抓/住吴纠的手臂,亲了亲吴纠的嘴唇,说:“二哥,没事儿,这点儿小伤,过几日就好了。”
吴纠给他上好了药,将药膏方才一边儿,说:“真不该带你来。”
齐侯楼着他,说:“让二哥受惊了,是孤不好。”
吴纠叹了口气,齐侯见他这幅模样,低声说:“二哥,怎么了?”
吴纠说:“寡人在想兹甫的事情。”
说起兹甫,齐侯自然也是知道的,毕竟兹甫也算是晚辈,不过上辈子那是宋公御说的儿子,仿佛是个彬彬有礼的晚辈,不过其实野心不小,想要接替齐侯的春秋霸业。
不过这个小兹甫年纪也太小了,因此齐侯还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那个兹甫。
齐侯说:“这没什么可想的,把他留在身边就好了。”
吴纠说:“外面的雨似乎要停了,一会儿寡人还要出去看看,去看看关于学堂的事情。”
齐侯点头说:“孤与二哥一起去。”
暴雨来得快,走得也快,看起来暂时停歇了,不过很快又要下雨似的,天色阴沉的好像锅底。
吴纠打算出去问问,把棠巫留下来守着小兹甫,公子白吴刀,还有屈重偃鸠跟着他们,很快众人从曹府走了出去。
因为外面雨水停了,渐渐有些难/民走出来,吴纠他们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走在破败的街道上,那些难/民们就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们,吴纠觉得自己仿佛是动物园里野生的动物,而游客们则用一双双麻木的眼神看着他们。
吴纠不知学堂具体建在什么地方,只能让人去打听,公子白赶紧走过去,找到一拨难/民,那些难/民根本不看他,对于公子白干净整齐的衣裳也不看一眼。
公子白将干粮拿出来,分给那些难/民,那些难/民的眼睛里突然闪烁起光芒,一拥而上纷纷哄抢,公子白手中的干粮有限,其实一人分一点还是够的,偏偏那些难/民好些日子没吃过东西了,都十分疯狂。
吴刀见状,赶紧上前去拦/阻,公子白的手腕虽然好了一些,但是仍然十分“娇气”,吴刀怕难/民哄抢,伤了公子白的手。
吴刀赶紧拦着那些难/民,吴刀手背上被挠了几条血道子,分明身材并不高大,却把身材高大的公子白拦在身后,公子白皱了皱眉头,低头看向吴刀,说:“你不必如此。”
吴刀全身一僵,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这是卑将想/做的,不管公子同不同意。”
公子白似乎有些吃惊,看了一眼吴刀。
难/民得到了粮食,哄抢之后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吴纠走过去,说:“我想向你们打听点事情。”
那些难/民吃着东西,方才哄抢的光芒也没有了,眼睛里又恢复了一片混沌,吴纠问话,他们也没个反应。
吴纠继续说:“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学堂?专门提/供孩子们读书的。”
他这么一说,哪知道那些难/民突然暴躁起来,吴纠离得近,险些被那些难/民冲撞了,齐侯连忙伸手拦住吴纠,将他往后拦了拦。
那些难/民突然激动起来,眼睛里也不混沌了,有人嘶吼着:“什么学堂?!狗屁!”
吴纠一听,说:“我想向你们打听打听学堂遭洪/灾的事情,看来你们是知道的,能把你们知道的告诉我么?”
那些难/民很激动,有人嚎哭起来,似乎学堂里有他们的孩子。
“什么学堂?!那些毛坯棚子么?!根本不需要洪/灾,下了场大雨就倒了。”
“死了好多人……”
“都是孩子,造孽啊!”
“还有师傅!”
“对对,那些师傅也是可怜。”
吴纠一听,心中顿时震怒起来,怒火噌就冲了上来,毛坯房子?这里并非是吴纠用私房钱试点的学堂,是拨国库的钱统/一建造的,吴纠愣是不知道,竟然会有毛坯房子。
吴纠拨了很多钱下来,不过这里的难/民说,学堂建的就是毛坯棚子,只是一个破棚子而已,洪/灾之前下了好几场大雨,大雨引发了灾/祸,只不过在洪/灾来临之前,那毛坯棚子就被大雨给冲塌了,不只是学/生,还有老/师也糟了难。
吴纠震怒不已,显然是有人贪/赃,这些钱款不知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以至于学堂变成毛坯棚子。
他们才出来没多久,就这个时候,倾盆大雨又从天而降将,齐侯连忙用衣裳给吴纠顶着雨,说:“二哥,先回去罢,你身/子不好,不可淋雨啊。”
公子白拱手说:“王上,齐公所言甚是,学堂的事情,就由白代为打听,定然给王上查个水落石出。”
吴纠也知道自己身/子弱,淋不得雨,若是身/子垮了,不知谁来整治这些贪/官,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