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俐听出来,何瑞珍的妈妈虽然早已成立新家庭,却没有再生育,现在这个丈夫自己有一个儿子,她这个后娘不好做,今天因为一些琐事和父子俩拌了嘴,宁俐耐心听她说完,劝慰了几句。
又说道:“阿姨,我虽然是外人,但还是想跟您说几句,血缘不代表亲情,瑞珍有自己家庭,有自己生活,她首先是她自己,是独立的个体、独立的灵魂,其次才是您的女儿,某些方面您应该尊重您的女儿。”
老人眼神恍恍惚惚,根本听不进宁俐的话,只是不断絮叨何瑞珍小时候有多可爱,有多听话,她有一次发高烧,自己很着急,一直守在她身边照顾她,说她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怎么变得这么没有良心,这么无情无义……
宁俐叹口气,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老人,记得高中时,她还很年轻,整个人精气神十足,印象中每次见到她,她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何瑞珍最怕管她要学费,她最常说的话就是,“养你有什么用?就知道要钱,我没钱,管你爸要去!”
宁俐那时最大的感受是,何瑞珍不是她亲生女儿。而看着如今失魂落魄、无助又无措的老人,她又感慨于人性的复杂与多面。
到了目的地,宁俐一直把何瑞珍妈妈送到家里,她老公看上去还算客气,一边道谢,一边自责,把妻子迎进屋去。
出得门来,宁俐给许继平打电话,告诉他老人已经安全到家,又把路上她说的,关于不是要住在何瑞珍那里的话告诉他,让他转告何瑞珍放宽心,得知何瑞珍已经睡着,她把告辞的话咽了回去,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再打搅何瑞珍,决定以后再对她细说详情。
她又驾车来到古家,自从c市回来,她一直没来过古家,古军脚伤好得差不多了,已不再拄拐杖,他身边多了一个年轻女人,古军给她俩互相介绍。那女人叫林雁,话不多,看上去很恬静,宁俐看出来,古建强和张凌燕对林雁很满意。
宁俐努力让自己表现自然,在替古军感到高兴的同时,心里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古家依旧对她很热情,但他们的热情中似乎多了一丝客套。她坐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古军一直把她送到楼下,她告诉古军要去南方教书,短期内不会回来,同时提醒他,别再找人跟着她,弄得跟黑/社会似的。
古军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宁俐走向自己的车,准备取出行李箱,把车留给古军。
突然听到身后古军道:“你怎么这么不定心?大老远地,去教哪门子书?非要折腾自己?”
宁俐停下脚步,“我没有折腾自己。” 她转过身,见古军一副烦恼的样子,笑道:“不用担心我,对了,嫂子人不错。”
“什么嫂子。”古军似乎不满意她的回答,语气有点不耐烦。
宁俐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沉默。
古军放缓语气,“你要走的话……宁叔那车该换环保标了,国二已经不让进五环了,你要还想保留车牌,最好升国三,把行驶本留下吧,我帮你换。”
“不用了,帮我卖了直接换辆新款吧。”宁俐看着他。
古军没料到,半晌才反应过来,“好。”又说道:“买车需要身份证。”
“那就先帮我换环保标吧。”宁俐笑笑,打开车门,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卸下来,把车钥匙直接扔给古军,“行驶本就在车里。”
她拉起箱子扭头就走,把眼底涌出的一点热意生生压了回去,一路走出小区,她坐上一辆出租车,看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街景,努力压抑心中情绪。
来到高铁站,时间还早,她拖着箱子,漫无目的地在站外的广场上游荡,广场上人来人往,方向不一又步履匆匆……
吴庆东这一天依旧忙碌,上午去了一趟证监局,回到公司又是开会,会议后半程,人力经理接到一个电话,起身抱歉了一声就匆匆离开会议室,吴庆东心中不由升起不好的预感。
开完会已经是半下午,一行人刚走出会议室,人力经理和保安经理带着几个人急匆匆赶过来,“吴董,楼下来了很多人,是勒美的员工,说要和庆扬谈判。”
勒美正是庆扬买的壳公司,全称勒美股份有限公司。
“去看看。”一行人来到大厅的栏杆处,向下望去,只见几十个人正在一楼大厅里吵吵嚷嚷、骂骂咧咧。保安已经围了一圈,场面看上去还算可控。
卢启明笑道:“这还没重组呢,这么远跑到总部来闹事,肯定是受人挑唆。”
“他们的诉求是什么?”吴庆东问道。
人力经理连忙回答:“主要是要求保留岗位,并返还原公司拖欠的所有工资。”
“真是狮子大开口,勒美本来就濒临破产,没利润哪儿来的工资?他们想留下,也得看庆扬用不用得上吧。”另一个部门经理道。
吴庆东感到眼前景象似曾相识,他按了按太阳穴,对保安经理道:“把人都集合到一楼会议室去,别在下面围着。”
又对人力经理说:“你的人员整合报告我看了,很好。正好借这次机会和他们好好说说,庆扬欢迎一切有识之士,如果岗位不匹配,经过培训可以胜任新岗位的,我们也会调岗留用。”
两人应声马上行动,带着手下快速下楼,保安经理一边小跑一边用对讲机对楼下保安发出指令。
刘文熙看看一脸疲倦的吴庆东,“吴董,累一天了,你先回家吧,这里我们盯着。”
吴庆东又望了一眼下面,只见人群已有松动,正被保安劝说着慢慢走向会议室,就点点头,又叮嘱,“一定要保持冷静与克制,除了把公司重组目标讲给他们听以外,也多听听他们的想法,一定要控制局面,调派所有保安保护现场,如果出现过激行为,及时通知警方。”
在场的高管们闻言都连连点头。
吴庆东转身上楼回到办公室,一眼就看到立在办公桌旁的包裹,跟在后面的秘书连忙告诉他,是门卫送来的,
吴庆东吩咐秘书拆开包装,看到那把钓鱼椅,一下子愣住,他连忙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又急忙打宁俐手机,还是没人接,估计又被她拉黑了。
他急匆匆离开庆扬,赶到家中,进门时,先看了一眼门口桌上的钥匙,然后直奔卧室,只见床铺收拾得很整齐,扔在四处的衣物都不见了,浴室里同样收拾得很整齐,脏衣服已全部放进洗衣篮。他又来到厨房,一样样看过去,想寻找蛛丝马迹,早饭吃了,锅与碗筷都洗得干干净净放在料理台上。
宁俐似乎在极力抹去曾在这里出现的所有痕迹,吴庆东渐渐烦躁,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又走进书房,看了看书桌,电脑没有打开的痕迹,桌上有一张折起来的纸,他急忙打开仔细看,看到最后,生出一点疑惑,他思索片刻,又把书桌上的东西一样样看过去,看到电话答录机,注意到最新留言的时间,连忙按下重复键,听到乔励颖的留言,他一下子明白了。
他泄气地靠在椅子上抽烟,抽完又把信从头看了一遍,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去古玩城。
来到古玩城,宁俐的店已是空荡荡,几个人正在搬运宁俐留下的柜台和椅子,他连忙上前阻止,搬运工很不高兴,称店主早就走了,这些都是她不要的。吴庆东看了看那几个柜台和椅子,又看看立在角落里的项羽脸谱面具,和搬运工商量,搬运工见那面具只是摆设,没啥大用途,就不再理会,抬着几个柜台和椅子离开了。
吴庆东叫车把面具一路拉回家,摆放在客厅一角,竟然意外地协调,在完全现代的装修风格中,融入一点儿中式点缀,竟然显得整套房子又霸气又特别。他一直看着那个面具,心中不禁怅然若失……良久,他看看手表,准备再去锦绣园碰碰运气。
这时刘文熙打来电话,“吴董,刚才起冲突了,那帮人中有几个根本就不是勒美员工,就是地痞流氓!根本拦不住,刚才把我们的人给打了,警方现在已控制现场。这事很蹊跷,我怀疑有人从中作梗。”他停顿一下,“卢总受伤了。已送去医院。”
吴庆东皱眉,“哪家医院?伤得重不重,我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