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陈放没有在巷口等到徐晤,她的电话也是关机状态。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错过了第一节的早读课,课间操的时候他原本准备去五班门口等她,想了想又怕那些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会影响到她,最终还是没有过去。
结果还是周思衍从办公室回来,拍他的肩膀:“去实验楼吧,徐晤在那里等你呢。”
陈放愣怔半秒,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外走。
周思衍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又叹了口气。
广播操的音乐声隐隐还能传到地处偏远的实验楼,陈放跑过去的时候,徐晤已经在那里了,正抱膝坐在石阶上发呆。
他加快步伐走过去,徐晤听见了声音抬起头,露出来的神情无比疲惫。
“陈放……”她伸出手想要他抱。
陈放揽着她的肩膀坐下来,另一只手包裹住她冰凉的手,低声问:“怎么了?”
徐晤握着他的手指不安地画圈:“我妈……昨晚看到我们了。”
他表情一凝。
“手机被她没收了,早上也是她送我来的,所以今天才没有去找你。”
“没关系,”陈放捏紧她的手安慰她,脸色却没有比她好多少,“那你妈妈,是不允许我们……见面?”他换了个词。
徐晤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你呢?”陈放问她。
“我?我每天都想见你。”
“……”
微微悬着的心终于一松,还有点甜。
“反正以后我们就在学校见面嘛,周末我也可以偷偷跑出来,就剩二十多天了,考完谁还能管得住我们!”徐晤不断地暗示自己,考完以后她就是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而陈放一直都是被放养的,没有体会过被家长监视的感觉,但他也被徐晤笃定的话打动了。
高考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
在徐晤以为高考前都不会见到自己爸爸的时候,却又突然和他巧遇了。
或者说,是撞见他和秦郁在一起。
这天是周日,她借口和周思思出来学习,与陈放约在了休闲吧见面。坐在角落的男女没有发现藏在绿植后的女孩,他们面前摆着两杯饮料,还有一沓纸。
秦郁似乎很生气,总是涂着红唇的嘴此时却是苍白的,连看向徐盛林的目光都没有从前那么温柔缱绻。
他们在争吵,但是压低了声音,被店里的音乐声盖过。
当徐晤看见那两个相对而坐的身影时,曾经那些像天塌下来的绝望感已经没有了,只剩一点,失望、无奈、愤懑、和嘲讽。
她想,她大概永远都不会、也不想知道,那些肮脏恶心的感情为什么会被那么多成年人追逐。
出轨、家暴、当小叁……任何辞藻都不能美化它们丑陋的本质。
只是,她还是会难过的。
为自己叫了那么多年的爸爸,为自己曾经无比信任的爸爸。
她还是对他有一种矛盾复杂的感情,童年的时候父亲是她生活的构建者,青春期父亲却是她对未来希望的毁灭者。
她的所有优点和缺点,都来自父母。
她爱他们,也讨厌他们。
徐晤坐在椅子上自顾出神,连陈放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他叫了一声“晤晤”,发现她没有反应,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然后他也愣了。
比周围人高出一截的少年终于引来那对男女的注意,他们蹭地从卡座上站起来,紧张不安地看向自己的孩子。
徐晤冷漠地将书本收进书包,当着父亲的面牵起另一个男孩的手。她对陈放说:“我们换个地方吧。”
陈放低头,看着那只牵着自己的手,沉默一瞬,应了声“好”。
谁也没去管他们。
那些主动放弃孩子的父母。
孩子们把自己伪装得很坚强,很成熟,挺着他们倔强的脊背走出喧嚣的店里。
直到,那些芒刺一般的目光终于消失,他们靠着小巷的砖墙,握紧了彼此的手。
“……还好吗?”陈放抿着嘴角,不安地低头看她。
徐晤挤出一个笑,假装轻松地说:“没什么感觉,你呢?”
“嗯。”陈放垂眼,收起情绪。
晚上,徐晤回家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刷题,也没去和叶菁说白天遇到了徐盛林。却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听见开门的声音、听见叶菁从客厅的沙发上起身、听见徐盛林腰上悬挂的钥匙串碰撞声……她没有出去,脑海里却自动生成了外面发生的景象。
叶菁好像早有预料到徐盛林会回来,两个人谁也没进屋喊徐晤,一前一后回了自己卧室。
听见他们把门锁上,徐晤从书桌前站起来,悄声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缝。
“年初,她和那个妓女打架,把她打流产了。”
“……”
“谁知道那个妓女有艾滋,她也感染了。”
徐晤好像听见妈妈噗呲笑了一声,徐盛林也是。
她却笑不出来。
愤怒的火在胸腔燃烧,一点一点烧尽她对未来的向往、对人性的希望。
这才是人啊。
丑陋自私的人。
“等一下!”叶菁的声音突然很严肃,“那你呢?”
“老爷子走了以后我都没和她联系了,关我什么事!”
“……哼。”
“等女儿考完试,我们再和她说吧。今天那女的又来找我,被她看见了。”
“那现在呢?她都不想看见你。”
“总不能让我一直住在外面吧?”
“……”
接下来的话徐晤没再听,她把门关上,在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行李箱。
开门的动静引来夫妻俩的注意,他们从卧室出来,看见徐晤背着书包滑着行李箱往外走。
叶菁吓了一跳,问她:“大晚上你去哪?”
“手机给我,我去外婆那住。”
“……”
或许是被她的冷漠吓到,沉默了片刻,叶菁竟然同意了。
大概也想到不能真的让丈夫整天住在外面,只能暂时委屈一下女儿了。
**
“叶凡凡,把你的史莱姆拿走!”
徐晤站在门边,看着一床五颜六色的玩具皱眉。
叶凡凡扁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翻了个白眼。
外婆从门外进来,看了一眼屋里吵架的姐妹俩:“不要对妹妹那么凶嘛!”
“……”
“小晤,妹妹有个征文比赛,每个人都要写一篇,你妹妹写不来,你帮她写一下!”大姨的声音也从客厅里传过来。
“……”
徐晤绷着脸,没应声,看着叶凡凡终于将过道整理干净,去衣柜里拿了自己的睡衣。
“砰。”
浴室门关上,她的眼泪又流出来。
烦死了烦死了!
凭什么我就要让着叶凡凡!凭什么叶凡凡可以废物得理所当然!凭什么我是姐姐就要忍受一切!
要是外公在,要是外公在,一定会有人护着我、一定会有人帮我说话!
要是外公在,我才不用受这么多委屈!
为什么外公走了呢,留下我一个人。
为什么我没有勇气张嘴拒绝那些我不想答应的事情呢!
为什么,我也是这么无能……
外公,好想你。
……
她的情绪突然在这一晚开始崩坏。
来自社会的悲哀无奈,和来自家庭的难过痛苦,让人想于这样一个同往常一样又不一样的夜晚放声大哭。
**
6月7号高考,徐晤生日在6月5号。
4号晚上,陈放把她送到外婆家楼下。
“不开心?”陈放揉揉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