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2 / 2)

天下节度 克里斯韦伯 3778 字 1个月前

那李彦徽白皙的脸庞显出淡淡的一层青色,看起来有些狰狞,咬牙道:“李某无能,辜负杨王厚望,吕将军只需将在丹阳的手腕在湖州使出十分之一来,何愁大事不谐呢?”

李彦徽这话刚一出口,吕方还好,同来的徐二、刘满福等人立刻被气得脸色铁青,若不是在堂上,只怕便要拔刀相向了。原来范尼僧在丹阳豪族作乱时,铁腕镇压,动辄族灭,三吴闻其名可止小儿夜啼,吕方自然也跑不脱,有屠伯之名,这事自然也成了莫邪都中的忌讳,平日里无人敢提。李彦徽出身宗室,又是关陇贵族,满心恨不得吕方将那些驱逐自己出湖州的本地将吏斩尽杀绝,哪里在意吕方这一个小小淮上土豪出身的武夫,口不择言,无意间便得罪了吕方还不自知。

吕方心头已是大怒,有唐一代,关陇贵族和关东士族之间就有很大的矛盾,安史之乱和河北的藩镇割据就有很大原因是因为以上矛盾。定都关中的大唐朝廷的统治集团核心便是关陇贵族,自然而然出身其中的李彦徽对于淮上的吕方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蔑视,如果说关东士族还有诗礼传家,在李彦徽眼里不过是一帮儒生罢了,那吕方这出身淮上的土豪,恐怕不过是他身边的仆役一流的人物了。但此人回到广陵后,定然要向杨行密叙职,若是惹怒了他,说上几句话,那可就是大祸临头了。要知道随着杨行密在淮南地位渐稳,对手下那些武将也是越发忌讳,就连田覠前往广陵议事,杨行密身边小吏都有向其索贿的。吕方这点实力,杨行密反掌之间便能灭了他,又如何敢在这里开罪小人呢。

想到这里吕方只得强自按捺住胸中怒气,笑道:“丹阳乃是镇海军贼子作乱,范留守出兵弹压,也伤了不少无辜百姓,倒是在下对湖州情况不明,还请李使君不吝赐教。”

那李彦徽也不再推辞,便细细将湖州情况讲述与吕方听,原来这湖州属江南西道治下,下辖吴县乌程、长城、安吉、武康、德清。如今这五县之地或为镇海军直接占领,或者也据城自守的守尉也依附了镇海军,镇海军武勇都副兵马使许再思已经领兵进入了治所乌程,加上城内的州兵,只怕已经不下万人。说到这里,李彦徽停顿了下,问道:“这里借问一句,却不知吕将军带来了多少兵马?”

吕方苦笑答道:“不过百人。”

场中气氛顿时尴尬起来,那李彦徽脸上青气一闪,竟自顾仰天长笑起来,吕方身后随行的侍卫脸色顿时大变,就连田覠脸上也十分尴尬,毕竟吕方是今夜的主客,他这般举动连田覠也没放在眼里,田覠身后的数名将佐手已经按在腰间刀柄上,脸上已经满是杀机,若不是此人乃是杨行密麾下的宠臣,只怕已经是血溅五步的下场。

吕方脸上却是如常,随手从几案上取了杯酒喝了口,道:“莫邪都刚刚从江南败回,出征也已经年,疲敝之极。如今正是农忙时节,士卒大半已回到家中务农休养,待到秋后,再做打算吧。”

李彦徽却像没听到吕方的话一般,自顾连斟连饮,不过一会儿便喝了七八杯酒,脸色已经微红,突然站起身来,将手中酒杯往地上一掷,摔得粉碎,自顾下得堂去,留下堂上剩下十余人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田覠笑着打圆场道:“李明府果然名士风度,矫矫不群,倒是我等俗人望尘莫及呀。”他这一开口,众人也只得出声附和,只是心里只怕都已经问候到了这李彦徽的三代祖先了。

“这狂生还以为开元天宝年间吗,就算是仆射侍中那等二三品的高官又算得什么?这般行事,也怪不得被湖州将吏驱逐出来,我看他迟早必因此取死。”一片颂词声猛然冒出这句话来,显得分外刺耳,众人胸中憋了很久的话一下子被人捅了出来,顿时心头大快,几个城府不够深的武将连连点头,若不是看到田覠脸上满脸怒容,几欲开口赞同起来。

功高震主 第156章 若下茶

第156章若下茶

“休得胡言,李公乃朝廷大吏,尤其是你能数落的,倒是田某治军不严之过了,我罚你一月俸禄,闭门思过半年,快下去吧。”田覠指着方才说话那人大喝道,吕方仔细打量着那人,却是个英气逼人的少年,体形魁梧,不过看脸相不过二十许人罢了。吕方不觉得暗自吃惊,这里的都是田覠手下重将谋臣,此人不过二十出头就可以位列其中,必有过人之处,倒是要留心了。想到这里,不觉得又仔细看了那少年两眼。

田覠一方节帅,一旦发怒果然有雷霆之尾,那少年吓得立刻跪下,膝行退下堂去,众将也噤若寒蝉,不敢出声,田覠回过头来,一边伸手持住吕方的胳膊一同坐下,一面伸手延客道:“田某治军无方,让列位笑话了,来来来,今日只谈情谊,不谈兵事,吕将军却一来便询问湖州之事,虽说也是尽忠王事,可也该罚上一杯吧。”

吕方赶紧满饮了杯中酒,堂上众人也纷纷满饮了杯中酒,田覠手下诸将大半都参加了江南之战的,许多和吕方都是老相识,纷纷上来敬酒,饶是吕方身边同行的范尼僧等人也纷纷替他挡酒,吕方还是被灌了个烂醉如泥,结果还是人事不省的被人背回了住处。

湖州,安吉县,为湖州下辖五县之一,位于湖州的东北部分,与宣州交界,两地间由绵延的天目山脉隔开,山道盘错,只有一条隘路相通,过了隘路之后,整个湖州便是平坦无险可守,然后越过独松关便可直取杭州。其地本为汉故鄣县地,汉灵帝中平二年,张角黄巾之乱,荆、扬二州尤甚,为此地郡守守险得完,故此地分立为县,以安吉为名。自湖州投入镇海军麾下后,安吉县便变成了镇海军一方的守备第一线,许再思也是久经戎行的宿将,立刻便派了一名副将带领千人于安吉县驻守,严密守卫隘路,防止宣州田覠引兵冲突。

可这就苦了安吉县强宗豪右,许在思委任的那员副将到了安吉县后,立刻征集民夫修缮城墙不说,还要将那些团结兵召集起来严加操练。那正是五月,正是农忙时节,前者也就罢了,反正征集的是编户中的小民又少不了县令大人半块肉,可那些团结兵几乎全是那些将吏的荫户部曲,他们若是都来练兵,谁来打理将吏家中的田亩。更不要说那副将干脆将其中的强健勇武者直接编入武勇都军中,这不是明目张胆的侵吞他们的部曲吗?一时间,安吉县中的县宰、都尉等人个个脸色都是黑黑的,满是对镇海驻军的怨气。

安吉县城外,戒备森严,城墙的薄弱紧要处都已经修缮完毕,守军也是戒备森严,那天正是赶集的墟日,四乡的百姓一个个在城门口等待检查鱼贯而入,排起了好长一条队,若是吕方在这里看到了,定然觉得分外亲切,颇有当年买房子等房号的感觉。

“这许再思倒是有些本事,这安吉县城都让他搞成一座细柳营了。”说话这人身着僧衣,头带斗笠,声音沉厚有力,却是高奉天,只见他恢复了昔日打扮,脸上神采飞扬,俨然一副有德高僧模样。

“你莫要张他人志气,若是义父领兵,十座这安吉城也踏平了,也不知道那吕方脑子怎么想的,要攻打湖州,却把义父那等英雄留在丹阳。”高奉天身后那人不服气的反驳道,只见他虽然骨架不小,不过显然还未长成,最多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却是已经拜王佛儿为义父的自生,他对王佛儿的勇力佩服之极,言语间倒是对吕方颇有不满之意。

“小孩子懂得什么,吕将军乃天下英雄,你义父固然勇武绝伦,也不过是方面之任罢了,等会儿入城时可莫要多言,否则那可是杀身之祸。”高奉天笑着反驳道,眼看两人已经快走到门口了,赶紧警告了自生两句,一把抓住了自生的胳膊。那自生挣扎了两下,可高奉天手跟铁铸的一般,虽然心中不满,也只得闭嘴忍耐。

两人走到门前,守门校尉询问了几句,高奉天和自生都是三吴人氏,高奉天为僧时更是走遍了江淮之间,至少可以说六七个地方的方言,对于南方各地风土人情更是了如指掌,答得毫无破绽。可那校尉看眼前这僧人身形魁梧,气度非凡,显然并非寻常游方僧人,更重要的是他们二人脸上红光满面,在前后面有菜色的农民群里,显得分外扎眼,可若要将其拿下审问,又无证据,江南之地本就笃信佛教,万一这僧人若是出身大丛林,只怕到时候自己反而脱不了干系。

那校尉正犹豫间,高奉天是何等精细人,察言观色便已经看出了对方的心思,面色虽然如常,心里却如油锅里一般,毕竟自己当年也是灵隐寺主持了凡手下臂助之一,这湖州界内认识他的人所在皆是,若是让人认出了自己,只怕死于当场都是一种奢望。正焦急间,高奉天眼见突然看见城内走过一名黑脸汉子,颔下短须,身着绿色官袍,却是往日相熟的人,一咬牙高声喊道:“高檀越,昔日旧交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