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何人初见月上(珍珠五百)(1 / 2)

京城郊外,微风拂过,马蹄没入高高的青草里,一队人马正到了江边草滩。

“王爷,过了这条江便就能看见京城了。”打头的斥候回来报告,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激动。

可他见王爷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还蹙起了眉。

奇怪,阔别了两年多的家近在眼前,为什么王爷丝毫没有喜悦之情呢?

斥候不解,但还是退了下去。

一旁的空青看看主子的表情,心里了然。

还能因为什么?

一年前王府里的小郡主及笄,连写了十几封信催王爷回京。可那时边关战事吃紧,胡人时常来侵扰,王爷实在是走不开。

更要命的是,临行前王爷都答应郡主会回来参加她的及笄礼,而且是要亲手给小郡主打磨一支簪子的。

如今回到王府,怕不是要被秋后算账,且定得冷上许久,哄都哄不好。

空青不禁为自家王爷愤愤不平起来,在外劳心劳力四处征战,在内还要哄皇上哄郡主,有时还吃力不讨好,真是苦命。

但他瞧着王爷不甚着急的样子,又开始自嘲起自个的操心命,王爷自己都不见得有多急呢,他急个什么?

温王爷此时确然不急,望着烟波浩渺的江水心里一阵恍惚。

去时正直隆冬大雪,送行饯别的人不多,唯独他的小姑娘抱着自己的手臂怎么劝都不肯撒手。大冬天的,眼泪鼻涕在她稚嫩的小脸上到处流,他好说歹说才让她松了手,许诺她会给她写信,会回来参加她的及笄礼。

可惜这两样大抵都没做到,边关偏远,事务繁多,后来也只能一月余才能寄回去一封。她倒是悠闲的很,有时他一次就能收到十几封,可自从她十五岁后他便很少收到她的信了。再后来,她的信里全是些例行的问候和生硬的措辞,直说自己长成大姑娘了,是该懂事了。

可依他看,她还是在怨着他啊。

思绪万千间,他们一行人已上了船。

两年没见,那个小丫头如今得有十六了,不知已经长成了什么模样?一定是明艳动人罢,不知会吸引多少京城少年子弟的目光。

他心里有些吃味,那可是他的掌上明珠,自己的珍宝被别人觊觎的感觉并不好。可,如今她已经到了议婚的年纪,终究还是要放她去嫁给自己心爱的人的。

他这次回来,也是为了给她招亲的,她的婚事不能成为利益的牺牲,只能由他来亲自把关。

“王爷,对岸似乎有人。”斥候前来报告,打断了他的思绪。

温尧走到了船首,看见对岸有零星几个人。

莫非是来等他的?

他为了早日回京,特意率领一队亲卫快马加鞭脱离了大部队,早两日先回到了京城。此事应只有皇帝和几个大臣知道,可他们应是等大军班师回朝才会在庆功宴上出现才是。

他命人加快速度,越靠近,他便越能看清那行人。

为首的是一名女子,其他的人似乎是她的仆从。

那女子身穿淡红襦裙,披着一件月白斗篷,手里捧着天青色小茶壶,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几乎没有任何怀疑,他一眼就确定了,这是王府里唯一的郡主,他两年未见的女儿。

她好像变了太多,从一个活泼淘气的小女童变成了静雅美丽的女子。额前细碎的发丝全都梳了上去,眉心处画上了不知名的小花,映衬着形状姣好的柳眉。和他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闪亮着,很快就被低垂下来的睫毛挡住了。小巧可爱的鼻子,饱满的樱桃红唇,还有白皙泛红的脸蛋,这一切都令他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他下了船,走向她,她就那么静静的等着他。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他的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接下来又是这么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她美得令人窒息,让他像个毛头小子般不知所措。

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战场上的刀光剑影都没让他如此心乱过,可如今面对这个女子,他的亲生女儿,他居然有些慌张和彷徨。

他只能机械地前进,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想说些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

“父王。”她开口,行礼,并没有看他。身后的人也一并齐声喊道:“王爷。”

他点点头,受了这个礼。

她叫他父王,不再如小时一般喊他爹爹了。他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强压下去。

她现在是大姑娘了,是能出嫁的年纪了,他不能再像以往般抱着她,反而要注意避嫌,免得让人说她的闲话。

“你为何在此?”他问。

“女儿特来此处迎接父王,两年未回,想必您都不认得回府的路了罢。”她淡淡地说。

温尧一哽,这讽刺般的语气让他哭笑不得。

“是我的不对,你该知道那些事情……”

“父王勿怪,从前是女儿不懂事,如今已明白许多。”她甚至都不耐烦听下去了。

温尧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路无话,直到进了城门,黄门内侍前来告知皇上要宣他密谈。

温尧看了看她,她点点头,上了马车就打道回府了。

连句道别都没有。

这哪里是长大懂事理了,这明明是正和他堵气呢。

看来这次要哄很长时间了。

温尧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进了皇宫看到皇帝也是少有的顺眼。他耐着性子和皇帝周旋,回答绵里藏针的各种问题,等他耐心差不多快耗完时,皇帝终于放过他,特地设的私宴开始了。

宴席上的美食虽然比起边关的粗食精致不少,但依旧乏善可陈。京城的酒软绵绵的,也不及边关的烈。不过这正在舞动的美人……

他有些微醉,想努力看清楚那些美人的面庞,可出来的却全是另一张惊心动魄、明艳动人的脸……

他这是疯了么?

之前对着她莫名心动已经够荒唐了,现在竟然还一直无端遐想。

那可是他的亲女儿啊。

温尧自嘲地笑笑,依稀听得有人唱道:“劝君今夜须沉醉……”

这么淡的酒,他想醉也醉不了。

出了皇宫,凉风让他清醒些许,透过车窗看到越来越近的王府,他竟有种近乡情怯之意。

府邸并无甚变化,看得出是被人日日精心打扫过的。府里灯火稀疏,其实原本也就只有他和郡主两个主子,如此寂静也是常态。

到了正堂,他看见了那抹熟悉的红色身影,没想到天色如此晚她还在等他。

“父王,您在宫里定是喝了不少酒罢,这是醒酒汤。”她端着碗,走上前来道。

温尧接过,微微尝了一口,又酸又甜。

“皎皎。”他试着去叫她的小名。

她终于肯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过多的反应。

温尧斟酌着开口:“没能赶上你的及笄礼是我的遗憾,这两年来边关大小事情杂多,如今回了京,往后我会慢慢补偿你的。”

她灵动的眼睛微闪,好半天才勉强回了个“哦”字。

他循循善诱,“你不是想要个簪子吗?我明日就开始打。”

她哼了一声,“这样就成了?”

温尧一怔,有些不解道:“那还要如何?”

她忽然一笑,转身端出一只茶杯,径直看着他道:“父王只要受了女儿这杯茶,咱们之间的账便一笔勾销,如何?”

这茶应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如此这般是,一茶泯恩仇?

他好笑,便也接过茶杯,一口喝了下去。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甜甜地叫了声:“爹爹。”

这一声叫温尧心里舒坦极了,下意识就要像以前那般去摸摸她的头,可又忽然想起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小丫头了,手停在半空中又迅速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