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就是主仆二人。
黑着脸的小姐看着脾气不太好,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儿,倒是开口说话的小丫头面善,比较和善讨喜。
“一个破门罢了,既然是两位姑娘弄坏了,坏了就坏了,我老陈也不是那般小气之人,故意为难二位姑娘!”陈冰河打着酒嗝,颇为豪气道,“二位姑娘,驾临寒舍,使得蔽舍蓬荜生辉,快请里面落座。”
这黑脸小姐穿着考究,富贵逼人,可是待宰的肥羊,破门值几个银子。
沈琉璃转眸扫了一眼浑身酒气的陈冰河,这人并非她想象的会是位五六十的遭老头子,是个眉目清秀的青年,只是那披散的头发以及脏污的衣服,让他看起来同乞丐糟老头子无异。
随即,便随陈冰河进了屋。
扑面而来的是各种腐臭灰尘味,凳子上亦落了厚厚一层灰,还不如就站在院中谈事情呢。
陈冰河知道来的肥羊是位娇小姐,直接用衣袖将凳子上的灰擦干净掉,方才道:“姑娘,请座。”
沈琉璃没坐,吩咐绿琦将准备的画轴展开,露出一幅风清日暖的山水画,直接切入话题:“听闻陈师傅是伪造行中的行首,笔迹以假乱真不说,各种官媒印章、通关文牒更是信手拈来,假的亦与真的无差别。
所以,我要你帮我将这幅明城山水画做旧,像是被人抚摸看过千百遍的模样,还有将这句小诗,按照这张信纸的笔迹落上去。”
说着,便将一封信和一首小诗递给了陈冰河。
陈冰河摸了摸下巴,眼中掠过一抹精光:“这个嘛,操作起来恐怕有些麻烦,步骤比伪造印章文书还要繁琐……”
沈琉璃心中了然:“开个价吧。”
陈冰河伸出手指,比了个九。
沈琉璃眸光轻动,满脸肉痛道:“九两?行!”
“不不不,九十两。”
沈琉璃咬牙,阴沉着脸,拍下一张五十两的定金:“四日后,我来取东西,要是本小姐不满意,你就别想在上京城混了!”
撂下一句狠话,干脆利落地转身而去。
“成……交!”人都走远了,陈冰河才讪讪地将定金踹进怀里,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
这这这……除掉功夫和时间,不过才赚了八十两银子,自己好像亏大发了。
他想说九百两的,可这位小姐九两银子都给得这般勉强,怕也是个小气鬼。
四日后。
沈琉璃取了画,画上的景还是之前明城的山水风景,可纸色却明显泛着黄,像是经过了岁月的侵蚀,画轴摩挲的光滑陈旧则像是被人拿出来观摩过数次,与她之前拿过来的那幅崭新画作绝然不同,多了年代的沧桑感。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一幅新画,沈琉璃大概也会以为这是二十几年前的旧画。
“不错不错!”
沈琉璃越看越满意,付银子的时候特别爽利,多赏了陈冰河十两换门的银钱,凑了个整数。
随即,便拿上画去了老宅看望祖父,但她并没有将此画拿给祖父看,而是找了个机会偷偷放在了祖父的书房里,藏在一个不易被发现的角落里,为了不被祖父瞧出端倪,沈琉璃甚至刻意往画上抖了些灰。
同祖父唠了会儿家常,也没提起去明城的事,便打道回府了。
如此过了五六天,沈琉璃又去了老宅。
老侯爷瞧她身后望了一眼,没好气道:“傅之曜呢?怎么这两次过来,都不见他?”
沈琉璃知道祖父手痒,想同傅之曜对弈几盘,便道:“祖父,等两天我就带傅之曜过来,在老宅住上两天,你想赶我们走,我们都不走,好不好?”
“真的?”老侯爷不怎么相信她。
沈琉璃眨了眨眼睛,郑重地竖起两根手指,保证道:“比真金白银还真。”
“就两天过后?”
“好!” 沈琉璃伏在老侯爷的膝盖上,一双灿然的眸子笑盈盈地望向老侯爷,撒娇道,“祖父,阿璃想在您这儿借一本书,不知祖父舍不舍得?”
老侯爷一愣,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你哪根筋儿搭错了,突然想读书了?”
“那祖父,肯不肯借嘛?”
老侯爷宠溺地点了点头:“借借借,阿璃想读书,祖父怎么都会满足的,只是你想读什么书,怎么偌大的侯府书房还找不到你要读的书?”
沈琉璃依偎在老侯爷的身边,撅着嘴巴道:“我想拜读祖母的手札,就是祖母年轻时跟祖父在边关生活的那两年,祖母将其边塞风情全都记录在册,我没去过边关,便想着从祖母的手札中领略领略大漠孤烟直的塞外风情,也不错啊!”
老侯爷板着老脸,严词拒绝:“不行!你毛毛躁躁的,给我弄坏了,怎么办?”
“阿璃就在祖父这儿读览,有祖父盯着,阿璃定会小心翼翼,保证不会弄坏的。”沈琉璃抱着老侯爷的胳膊,晃啊晃,眸中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委屈和思念,“主要是我前两天梦见了祖母……”
老侯爷登时来了精神,浑浊的眼球也瞬间有了光亮:“你梦见了什么?你祖母如何说?有没有提及祖父?”人老了尤其思念老伴,可怀锦好几年没入过他的梦了。
沈琉璃皱着小脸,歪头想了想,道:“阿璃梦见的祖母站在边塞的沙丘上,腰间别着一支玉笛,长发飞舞,不像祖父满头白发,她就像祖父给阿璃看过的画像里那般年轻,眉宇间蓬勃昂扬,极富朝气,她说这辈子过得最惬意的日子,就是与祖父在边塞的那两年,自由自在,没有京中繁琐的规矩,连空气都比上京城的新鲜。”
顿了顿,沈琉璃继续道:“祖母还说,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困囿于上京城,去过的地方太少,看过的风景也太少。”
老侯爷怔怔的,似乎跟随着沈琉璃的话陷入了回忆中,良久,才道:“还有呢?”
“没了。”沈琉璃努嘴,“所以,我才想看看让祖母觉得比上京城空气都新鲜的边关,究竟有着怎样的魅力风情?”
老侯爷怅然若失,看着眼前与发妻肖像的面孔,叹气道:“阿璃,祖父带你去看。”
那本手札放的位置比较高,沈琉璃取得时候,故意碰落了不少书籍,连同事先被她藏好的画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