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德五年八月二十一日,四爷上本请辞筑路章程之差使,帝允之,着将此差使交仁亲王弘晴接任,又下诏令四爷署理刑部事宜,一场或将席卷朝野的风波遂算是暂时揭了过去,诸方势力尽皆偃旗息鼓,各自埋头发展,朝局再次恢复了平静,唯诚德帝大病了一场,卧床三月余,直至年关将至之际,方才算是有所好转,只是原本就不甚好的身子骨却是就此垮了下来,理政的时间越来越少,原本的五日一朝也逐渐变成了半月甚或一月方才一朝,政务积压已多,朝纲渐有废弛之虞。
诚德帝的老态如此毕露之情形下,各方的暗中准备都开始了提速,宁静的朝局下,一派的波涛汹涌,各方势力皆不惜余力地又是拉拢朝臣,又是忙着提拔心腹手下,偏偏诚德帝倦政之际,似乎极为的好说话,对诸位阿哥以及四爷的奏本基本上少有驳回的时候,仅仅不过短短的大半年时间下来,朝堂之气象已是迥然大异了的,虽说弘晴所拥有的朝堂实力还是排在首位,可诸方势力联合起来已然要胜过了弘晴一筹,朝局之走向混沌之趋势已是初现。
朝堂的主旋律从来都是斗争,而不是和平,差别只是争斗的烈度如何而已,毫无疑问,大半年以来的宁静期过后,必然会有一场激烈之搏杀,对此,弘晴自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却万万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猛烈与突然——诚德六年四月初七,河南巡抚赵方贞上本言称其省内承包多段筑路工程之“启明商号”偷工减料,以致道路质量糜烂不堪,数处桥梁在洪水中垮塌,工部驻河南之道员万和春等诸多官员收受贿赂,内外勾结,其行当诛;紧接着,次日又有江苏道监察御史孙铭上本弹劾江苏巡抚刘承恩(刘三儿的大名)滥用职权,贪腐成性,任内亏空多达两百余万两之巨;同日,又有山东道监察御史敏舒上本弹劾陆军第一集团军军长岳钟琪老母病逝,却希颐夺情,实为不孝,当即刻免职查办!
“晴儿且给朕一个解释,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尔所管之工部竟会有如此不堪之事发生,还有那刘承恩又是作甚吃的,竟敢亏空如此之巨额,朕将大任交托于尔,尔便是这么报答朕的么,嗯?”
几道弹章接连而至之下,诚德帝一反往日不理政务之做派,着人将弘晴宣到了养心殿中,当着诸阿哥以及众军机大臣的面,不等弘晴礼毕,便已是一派怒火中烧状地劈头盖脸便是一通子呵斥。
“皇阿玛息怒,儿臣亦是刚得知奏报之事,现已着人去纠察根底,事未明前,儿臣以为尚需得慎重对待才是。”
面对着诚德帝的怒斥,弘晴也自无奈得很,没旁的,概因此番弹章大起来得太过突然了些,尽管有着“尖刀”这么把利器在,可一时半会间,弘晴也难以查出河南工程以及刘三儿亏空案之真相,这会儿也就只能是泛泛地解释了一番。
“你以为,好个以为,朕看尔是昏了头了,你说,你说,这档子烂事,当如何处置,嗯?”
尽管弘晴已是作出了解释,然则诚德帝却并未罢休,依旧是怒不可遏状地呵斥着,硬逼着要弘晴当场表明态度。
“皇阿玛明鉴,儿臣以为如何处置当以事实为依据,未经调查之前,奢谈处置,实不相宜,还请皇阿玛下诏彻查,以明真相。”
以弘晴对刘三儿过往的了解,自是不怎么相信刘三儿敢干出贪腐之事,可要说为其担保么,弘晴还真不免有些担心,没旁的,人总是会变的,自打两年半前刘三儿从陕西藩台调任江苏巡抚至今,弘晴都不曾见过其本人,也就只是通过几回信罢了,对其秉性是否有变,又哪敢下个断言的,至于万和春这个工部外派的道员,弘晴也就只是有些依稀的印象罢了,原就谈不上有太多的了解,自也就更不可能在此时为其下个担保,面对着诚德帝的咄咄逼人之言语,弘晴除了请旨彻查之外,还真就没甚旁的话好说了的。
“彻查,好,这话是尔说的,那朕就下诏彻查到底,看这帮子贪官污吏还能猖獗到何时,哼,允禛!”
诚德帝狠狠地剜了弘晴一眼,阴森森地骂了一句之后,突然提高了声调,点了四爷的名。
“臣弟在!”
这一年来,四爷时常出入宫禁,靠着狠拍诚德帝的马屁,在朝中的地位早已不是当年的边缘之人,如今尽管尚不是军机大臣,却已然是诸位老一辈王爷中最为诚德帝倚重的一个,就连一向与诚德帝亲善的五爷、七爷都不如其受宠,今儿个诸位老一辈王爷里,也就只有四爷一人能参与这么场议事,足可见其在诚德帝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了的,然,纵使如此,四爷也不曾有半点持宠而娇之表现,应对之际,礼数周全不说,那满脸的诚惶诚恐之色要多逼真,便有多逼真。
“朕给尔一道旨意,将这两桩案子都给朕查清楚了,但凡有涉案之辈,一个都不许放过,朕倒要看看这帮狼心狗肺之徒的心究竟有多黑!”
隐忍了如此多的时日,而今终于抓住了战机,诚德帝自是不再似往日那般随和,高调得就宛若无上权威一般,压根儿就没征询弘晴以及诸般大臣的意见,乾坤独断地便下了旨意。
“启奏陛下,江苏的案子,臣弟自当全力稽查,断不敢有负陛下之重托,只是河南路桥垮塌一事涉及颇多,恐超出了臣弟之能为,若有误事,反倒不美,还请陛下明鉴则个。”
诚德帝这么番话语一出,四爷脸上的诚惶诚恐之色顿时便更浓了几分,但并未高声应诺,而是诚恳万分地出言解释了几句。
“嗯,四弟说得也是,那尔便专心负责提调江苏一案好了,至于河南的案子么,唔……”
对于四爷的推辞之言,诚德帝并未见责,反倒是从善如流地准了,而后便即作出了一派犹豫不决状地沉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