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自幼顽劣,六岁那年,大冬天里,不顾旁人之阻拦,强自要去后花园里摘梅花,以致感了风寒,是皇阿玛日夜操持着为儿臣寻医问药,儿臣方才得以侥幸回生,此一条,儿臣时时刻刻都记在心里,永世不敢或忘,也就在那年的除夕,又是皇阿玛带着儿臣进了宫,就是在这乾清宫的大殿里,儿臣第一次感受到了天家相争的真面目,从那时起,儿臣便已立下了一个誓言,那便是要让皇阿玛成为我大清之明君,为此,哪怕是牺牲了儿臣的性命,亦在所不惜。”
只一看诚德帝那等苦思的样子,弘晴便知其早将旧事忘得个一干二净了的,略等了片刻之后,也没再让诚德帝多思忖,语调深沉地便将往事述说了出来。
“嗯……,晴儿之心意,朕很是感激,若非有晴儿帮衬,这帝位原也轮不到朕来坐,此一条,朕亦是不敢或忘焉,它日,朕若是龙归大海,这位置也就只有晴儿你能坐得了。”
听得弘晴这般说法,诚德帝心中当即便涌起了一阵暖意,颇为感慨地长出了口大气,信誓旦旦地许诺了一番,内里虽有着堵住弘晴发飙的意味在内,可也不乏几分的真情意,此无他,尽管彼此间关系已是极度恶化,可诚德帝却是从来都没想过要彻底废黜弘晴,父子俩之所以争端不断,原也谈不上是谁的错,所争的不过是权柄之归属罢了,偏偏二人都对权力有着强烈的控制欲望,这才是导致父子失和的根本之所在,此乃天家政治之真面目,无关正义与否。
“皇阿玛之厚爱,儿臣自当铭记在心,将来之事会如何,且就将来再说好了,儿臣着眼的还是现时,皇阿玛应是知晓儿的,儿臣一向将‘苟利社稷,生死以之’奉为座右铭,无论何人,敢拿社稷之将来当儿戏者,便是儿臣之敌!”
对于诚德帝的感慨与许诺,弘晴虽是相信,不过么,他从来都不是个将希望寄托于旁人的主儿,自是不可能因诚德帝这么几句感慨便放弃了此来之初衷。
“唔……,晴儿说的可是老四正办理的那份差使么,朕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诸般事宜缠杂,确是难在短时间里理顺头绪,稍有些迁延,也是可以谅解的,晴儿放心好了,朕自会盯着的。”
尽管弘晴不曾指明出来,可诚德帝却是一听便知弘晴要说的是甚,心下里自不免便为之发虚不已,但却又不愿低头认错,这便含糊其辞地敷衍了一番。
“皇阿玛这话若是在两个月前说出,儿臣自无不信之理。”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哪怕诚德帝说得再诚恳,在弘晴看来,不过都是些无甚营养的废话罢了,既是已决定跟诚德帝就此摊牌,弘晴自不可能就这么被诚德帝轻易给脱身了去,不过么,倒也没说甚过重的话语,仅仅只是神情冷淡地回了一句道。
“你……,晴儿此言何意,莫非是信朕不过么,嗯?”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诚德帝的脸色当即便不好相看了起来,气恼之余,也就顾不得对弘晴的忌惮了,声色俱厉地便呵斥了一嗓子。
“皇阿玛明鉴,儿臣说过了,早在康熙四十年除夕之时,儿臣便已立下宏愿,要辅佐皇阿玛为明君,此一条,便是到现在,也不曾变异,然,若是皇阿玛若是真不愿为明君,那儿臣也自无话可说了的。”
诚德帝到底是当了几年皇帝的,这一发怒之下,威风当真不小,可惜却是用错了对象,弘晴压根儿就不曾被其吓倒,不单不紧赶着谢罪,反倒是生硬无比地顶了其一句道。
“你,你,你想作甚?”
这一听弘晴言语明显不善,诚德帝顿时便慌了神,面色大变地往后一仰,不自觉地便靠紧在了龙床的靠背上,双眼圆睁,语带颤音地发问道。
“儿臣只想与皇阿玛有个约定罢了。”
眼瞅着诚德帝慌乱若此,弘晴并不觉得有甚解气之感,心底里反倒是涌起了一阵的悲哀,不过么,却也断然不可能再在此际有所退让。
“约定?甚的约定?尔且说清楚了。”
这一见弘晴并无玩甚烛光斧影之意,诚德帝暗自便松了口气,然则心弦却依旧是紧绷着的,紧张兮兮地便追问了一句道。
“皇阿玛要如何理政,那是皇阿玛的权力,儿臣自不敢有甚异议,然,儿臣所欲经营之工部以及军务事宜,也请皇阿玛少操些心,所有责任,儿臣自担了,若有甚差池处,皇阿玛尽可责罚便是了,就此一条,还请皇阿玛周全则个。”
弘晴虽已是不介意玩上一把玄武门旧事,可不到万不得已,弘晴也不愿真这么做了去,倒也不是考虑到甚政权平稳延续之故,甚或也不完全是因着陈老夫子的强烈反对,仅仅只是不想彻底揭下天家政治的最后一块遮羞布罢了,至于父子间的情谊么,到了眼下这般地步,虽说尚存,却真的已是不多了的。
“尔这是欲逼朕么,朕,朕……”
听得弘晴将话挑得如此分明,诚德帝当即便被气得个七晕八素,手指着弘晴,哆哆嗦嗦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