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尧臣听得眉头微皱。
杨义府又道:“虽然杨平章已然身故,可他这一着……倒叫如今杨党暂时稳住了势头,陈节度带着保安军、荆南厢军南下广源州,功劳自是手到擒来的,等到乱民平定,班师回朝,这一派人何等炙手可热。”
“张定崖暂且放在一边,本来就是武官,升迁也好,赏赐也罢,究竟插手不入政事,可延章,大人也晓得,他无论心计、手段皆是上选,又甚得天子器重,而今被压制,不过因为资历而已,等到去南边镀金回来,留在京中,陈灏又得一员生力军。”
“他如今不过弱冠之龄,再累上十数年功劳,将来阵营之中,又有谁能将其压住?”
一面关注着范尧臣的神色,杨义府一面把自己推敲了许久的话斟酌着说了出来。
听得自家岳父这样大力地褒奖另一个同龄人,却没有给自己理应匹配的夸奖,杨义府实在是忍不住有些嫉恨。
尤其那同龄人,从前一向都是与他相提并论的,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许多人看来,他还要强过那顾延章。
然而他却是没有把心中的想法显露出来,而是暗暗告诉自己,要沉得住气。
顾延章再厉害,可他却不姓“范”。
既然岳丈大人如此看重顾延章,那他也不吝啬与再把对方往死里捧一捧,捧得大人好好正眼看一看这一桩事情。
见范尧臣没有答话,杨义府顿了顿,又道:“交趾已是蠢蠢欲动许多年了,也不晓得何时要生事,等广源州乱民平定,倒不如就叫延章同那张定崖戍守在边,以他之才,数年之后,何愁不还朝中一个清平之广南,既能惠及一路,又能叫朝中两派之间少生事端,倒是好过他回京任职。”
他看了看范尧臣的脸色,斟酌着道:“小婿不过一点浅见,想来大人早有打算,因是自家人,想什么,便说什么,也无那许多顾忌。”
杨义府话一轮一轮地说,层层递进,面面俱到,既在范尧臣面前突出了自己的远见,也表明了他时时刻刻为范党操心的责任心。
今夜这一番话,他是考量了许久才想好的。
如何说,说多少,每一样都是一门学问。
说得过了,会叫这一个岳父认定自己是个爱弄权耍心思的小人,说得少了,又显不出自己的睿智。
切入的角度也极讲究,要着重显出自己对范党的在意,又要留意尽量将自己摘出去,不能让岳父认定,自己这一番话当中有私心。
这些话,句句都是在说顾延章,可句句又何尝不是在说他杨义府自己。
等到最后一个字落音,杨义府便不再多言。
再说,就要过头了。
他端起桌上的瓷杯,却没有喝,只把杯子拿在手上,等着范尧臣的反应。
范尧臣却是心情有些复杂。
这个女婿是他亲自给女儿挑的,当日也细致考察过,对方从出身,到才学,再到品貌,确实是同科学子之中数得着的人选。
选不到顾延章,退一步而求之,下一个排序的人,想都不用想,便是轮到杨义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