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尧臣如今虽是任着参知政事,可日子并不好过,实际上,他已经被弹劾得称病不朝了。
河|北的灾民吃光了大名府的存粮之后,全数聚集在京城,若是隔得远,也许言官们还看不到,可就在眼皮子底下,谁又会当这个傻子瞎子呢?
于杨奎一党来说,这是难得地能把范尧臣一下打死的机会,对于御史台来说,这是难得的博一个“直名”的机会。
河北的十万流民,已是范尧臣避无可避的罪证,而一旦南边数万灾民吃土吃草,易子相食的景况传入京中,他便再难翻身,只能自请外出,至少数年里头,再掀不起半点水花。
杨奎一派并御史台的御史们开始你一封我一封地上奏弹劾,而范尧臣虽然并没有亲自出马,面上还在称病,却靠着自己的途径,很快知道了众人弹劾的折子内容,跟着一封又一封地自辩。
赵芮被搞得头都晕了。
无论是抚州吉州,还是泉州建州,都距离京城实在太远,哪怕是急脚替,没有半个月功夫,也没办法打上一个来回。
而皇城司放在这几个州中的耳目,送回来的消息也是五花八门,难以分辨。
若是能点清确切的流民数量,那流民便不叫流民了!
无论是皇城司的探子,还是各州之中的走马承受,都只能靠着半猜半点,估了一个大概的数字出来。
同样是建州,走马承受说流民足有上万,可皇城司却咬定流民不过三千余人,而州中的折子,却是自陈流民五千。
都在同一个地方,给出来的结果都能差这样远,赵芮远隔千里,又哪里知道谁对谁错?
无可奈何之下,他便发出了几队人马,分别去往建州、绍兴等地,而奉旨南下赣州查问白蜡一事的许继宗,则要从赣州这一处探明真相。
若是赣州并未得见数万流民路过,便说明乃是抚州、吉州等处谎报灾情,可若是当真有这样一干人等,赵芮便要去找建州、泉州等地要人了。
究竟是谁在说谎?
许继宗站在赣州城外的营地之中,只觉得头有点蒙。
从蓄养白蜡虫的山头回来,已经是下午,到了营地里头,早过了酉时,正正遇上数千壮丁从城内挖完沟渠,排着队列回营房的场景。
团团簇簇、密密麻麻的人群一列一列地走进营房,在门口处亮出一个小小的木牌。
门口有几张大大的桌子,十来个人对着他们的木牌在桌上的名册上对号画圈。
大冷的天,许继宗还穿着棉袍,这群人当中居然有不少光膀子的,上身只搭了一件薄衫,下面穿着一条犊鼻裤的也不在少数,队列里头有人笑着说话,有人皱着眉,有人大声叫嚷,许继宗半点准备都没有,看着这一副场景,脑子里头简直是晕乎乎的。
顾延章站在一旁讲解道:“上回赣州已是送了折子回京,想来这几日应当要到了,按着昨日点的数,赣州一应安置了流民四万一千八百二十六人,今日想来还有走的,也有来的,一会数字清点出来,也好叫许都知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