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确实不知道他会带着未过门的媳妇回来,且这媳妇还是当今圣上和皇后的独生爱女。
文子熹却摇了摇头:“真是的,两个大男人还备什么轿子,直接骑马不就行了?”
宁淮一笑,悄悄压低了声音道:“李大人呀,不好骑马。”
文子熹本还不解,但在看到远远恭敬候着的李成水便随即反应过来——这以李大人的身形嘛,要上下马确实是困难了些。
——
李成水带的人不少,跟宁淮此行的人汇在一起,拥着两顶颇为华贵精巧的轿子朝丰咸县城进发。
到达丰咸县城的时辰很是合适,太阳刚落,日暮初起,天际晕了一层朦胧的红,像是姑娘脸上的胭脂。
文子熹坐在被轿夫抬得平稳的轿子里,掀起轿帘一角,好奇地打量着丰咸县城窄小却整洁的街道。
下了学的孩子跻着布鞋,背着打了补丁的书袋在街上跑跳,路边住家里有噼里啪啦的锅铲翻炒声,继又飘来一阵饭菜的香味。
其实也不是很香,但闻着就是让人莫名地有食欲。
不知是哪家的母亲扯着嗓子叫了一声“狗蛋回来吃饭!”,一个正躲在墙根儿打量着这行又是骑马又是坐轿子的老爷们的男孩子便立刻应了一声,撒丫子跑回家去吃她娘煮的热腾腾的饭。
文子熹突然觉得有些饿。
路过一个街口,有小贩做完了一天的生意正在忙着收摊,周遭围着几个还兜着围嘴的小孩子。小贩身后的草垛上扎着几根竹签,有的竹签上还串着几个破了形卖不出去的糖人。
小孩子们吃着手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草垛上的糖人。
小贩蹲下身摸摸几个孩子的头,拿过一个缺了耳朵的“兔子”分成几块,各自递进了那几个小孩子嘴里。
小孩子尝到了甜高兴得不得了,拍着手从糖人摊跳跳哒哒地散开。
文子熹咽了一大口口水,看向糖人的眼神和那些小孩子怕是没有什么差别。
她长这么大还真没吃过糖人,宫里向来是什么精致可口的点心都有,可就是没有这些民间的讨小孩子喜欢的巧玩意儿。
小时候有小太监从宫外给她带了一个糖人回来,她宝贝得不得了,舍不得吃,拿油纸包了揣在怀里准备每天晚上舔一口。哪知道时日正值盛夏,糖人儿在她怀里放了没一会儿便全化成了黏糊糊的糖浆,漏了她满衣裳。
当时她看着已经化得没形儿的糖人还不敢哭出声来,只能一边流泪一边伸舌头舔干净了纸上残余的糖渍——那糖人是小太监偷偷给她带进宫的,父皇母后知道会责罚。
那天夜里她带着小丫鬟悄悄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坑,把沾着糖的衣裳和串糖人的竹签埋了,还对着那个“糖人之墓”立了个誓:待她淑阳帝姬长大了嫁出宫去,一定要吃遍天底下所有的糖人,
第16章
李成水的宅子就坐落在县城中心,邻着一条最为繁华的街道,不走几步便是县衙。
文子熹下了轿子被围在中间拥进李宅气派的大门。
一脚刚踏进门槛,便见一个生得滋润丰满,一身穿金戴玉的妇人领着一群丫鬟小厮齐候在堂前。
那妇人低着头,一见一蹬着锦靴穿着白色行衣的身影走进,便立刻带着那群丫鬟下人齐俯身行礼:“见过状元郎。”
文子熹莫名其妙受了个礼,另一只准备踏入的脚顿在空中。
她身后跟着的正牌儿状元郎没料她突然停顿差点儿撞在她身上。
文子熹往自己身旁瞟了瞟,确定宁淮明明还没进来。
这妇人,在叫谁状元郎?
一旁的李成水挠着头发不多的脑袋。
那领头的妇人见没有得到应声,低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带着懊恼的急色,又往下福了福身,还是冲着文子熹:“见过状元郎。”
宁淮先反应过来她认错了人,刚欲说话,文子熹便已经噗嗤一声咯咯笑了出来:“你叫谁状元郎?”
那妇人听着这身前的人说话声音太娇,心里一紧,微微抬头,看见眼前被她唤作“状元郎”参拜的人虽穿着一身男子的衣裳,但却生得白净异常,端鼻修眉,眉目似蕴妩媚。
是个姑娘,还是个生得尤为美貌的小姑娘。
“这,这,这……”那妇人把原本不大的眼睛硬生生瞪得像个铃铛,看着文子熹的脸犯起了糊涂。
李成水再也按捺不住,指着一圈埋头俯身的人急道:“你,你们好好看看,这是当今圣上爱女淑阳公主,不是状元郎,还不先参见公主!”又转而向文子熹赔笑道“还请公主千万莫要怪罪,这是我妻刘氏,她不知您会来,还以为随我回来的只有状元郎一人。”
“无妨。”文子熹踏入门槛,上下打量了刘氏一番,心想着就凭这她的丰腴得有些过分的体格,说不是李成水妻子她还真不信。
刘氏在听到“公主”二字时整个人吓得一个激灵,又被文子熹上上下下打量得后脊发凉。她的苍天大地王母娘娘,眼前这小姑娘竟然是淑阳公主,她,她竟把公主大人错看成了个男人!
李成水朝刘氏使着眼色:“还不快见过淑阳公主。”
刘氏层叠着肉的下巴不由地颤了两颤,喉头一下子堵了:“公,公,公,公……”
人一急,话有时也就说不利索。
李成水已经一手拍上了自己锃光瓦亮的脑门儿,脚跺着地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这犯糊涂的妻子摇醒。
文子熹听她说了半天的“公”字还没说出个所以然,便略挑了挑眉,摇着头道:“我是公主,不是公公。”
此话一出,立马能听见有小丫鬟在捂着嘴偷笑。
饶是宁淮此刻一心想的便是去见被李成水接到他府中休养的母亲,但在听到文子熹吐出那“公公”二字时,还是忍俊不禁。
李成水听了便也想笑,但又急妻子的失态,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笑也不是愁也不是。
“民,民女见过淑阳公主,见过状元郎。”一个脆亮的女音响起,破了这满室孕育中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