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叔不能去(2 / 2)

阿弦因要找寻贺兰敏之,但如果在崔晔身旁,就什么鬼也看不见,因此这几日非但不去找他,反而有意避开。

此刻见崔晔问起,阿弦拉拉崔晔袖子,让他在自己身旁坐了,才将先前贺兰敏之消失一事说了。

崔晔坐在床边儿,同阿弦咫尺之遥。

帐子笼罩,渐渐地有一股说不出的淡淡气息萦绕,不是女孩儿家脂粉的香气,却仿佛是什么甘美果子的清馨气息,若有似无,从口鼻而入,在心底荡漾出一丝山泉般的沁甜。

崔晔敛神,勉强问道:“是……被什么带走了?”

“不知道,”阿弦忧心忡忡:“我问过明大夫,他明明似知道什么,但是不便告诉我。”

崔晔不语,虽知道该为此事而专心些,但……目光转动,居然有些后悔方才松开了她的手。

阿弦忽地又道:“方才沛王殿下念了句什么诗,倒是提醒了我,让我想到一个人。”

“什么人?”崔晔问道,心念转动:“什么诗?”

阿弦道:“什么诗我没听清,只记得有牡丹,还有蝴蝶。”

崔晔皱眉:无端端的,李贤怎么会念这种听来便满是旖旎的诗?

阿弦却完全未曾在意此事,只继续说道:“正是因为蝴蝶,让我想到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倭国的遣唐使,阴阳师阿倍广目。”

崔晔皱皱眉:“是他……”

***

东市,酒馆。

阿倍广目同明崇俨各吃了数杯酒,明崇俨道:“据说过了年,这次的遣唐使就要渡海回倭国去了,你……不会留下来么?”

阿倍广目道:“大唐物品繁盛,人物风流,我当然愿意留下来,但是……使命在身,只怕是不能够的。”

明崇俨道:“你们家族里兄弟众多,子嗣并非只你一人,难道竟非你不可吗?上次的遣唐使还有几位一直都不曾回去,一住十几年的也都有。”

阿倍广目笑道:“我们家族庞大,我虽是阿倍家族里最不成器的一个,但那毕竟那也是我的家乡所在,我是不会背离他们的。”

明崇俨忽道:“可是据我所知,你的生母并不是倭国人……”

阿倍广目面上笑容一收,握着被子的手指一紧。

明崇俨却继续说道:“听说,广目君的母亲,是唐人?”

原本带笑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暗流,阿倍广目停了片刻,才道:“是,家母是唐人。”

明崇俨忖度说道:“除了定居长安的倭人会跟大唐女子成亲,好像很少有大唐女子跟遣唐使成亲……并回归倭国的。”

阿倍广目重又露出笑容,晃了晃杯中酒:“明大夫无所不知,怎么这个却疏漏了,当初大唐太宗皇帝宽仁,格外开恩,允许了两名在大唐的留学生跟唐女成亲,并许其中一位跟留学生一同回归日本国的。”

“啊……好像是有这种事,我果然是忘了。”

明崇俨似恍然大悟,又问:“那不知广目你的生母是哪一位?我记得阿倍家族里除了你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来唐。”

阿倍广目垂下眼皮,道:“她……是上代遣唐使之中……一位随着留学生回国的夫人的侍女。”虽看似镇定,声音却有些不为人知的轻颤。

明崇俨仿佛并未听出来,自顾自道:“原来如此,怪道我第一次看广目君的时候,就觉着你之风度谈吐乃至相貌都不似倭人,想必是像令堂多些。”

阿倍广目笑了笑,低头吃酒,目光所及,那杯中酒水闪烁,瞬间竟仿佛无数蝴蝶的翅膀在搅扰闪动。

***

怀贞坊。

阿弦同崔晔说明心中所想之人后,崔晔将心底的那一则疑虑暂时压下,道:“你怀疑是阴阳师所为?”

阿弦道:“虽是倭人,但能耐不可小觑,我要亲去驿馆看一看才知道。”

崔晔道:“阿倍广目是这一次遣唐使里能力最出色的阴阳师,你想亲自去?若真是他所为,岂不是打草惊蛇?”

“我怕再耽搁下去,更生变数。”

阿弦正鼻塞头疼,浑身难受,但一想到敏之下落不明,又不知他会遭遇什么,竟一刻也等不及了:“好不容易想到新的线索,我定要去亲自看一眼才放心。”

崔晔有心想拦着她,但却明白她对敏之之死一直都无法释怀,虽是为了她好不许她去,却似不近人情。

当即飞快一想,便道:“既然如此,明面上却也得过得去,毕竟此事不能张扬。你……就说户部的人口簿子记载有些错漏,所以要亲自点算一下遣唐使在长安的人数,这样一来,也可以正大光明见他们每一个人了。”

阿弦笑道:“阿叔真是诸葛孔明,足智多谋,我竟没想到这好法子。”

“你只急冲冲去了,人家问你做什么,你难道要说找周国公?”崔晔无奈地笑,眼中却满是宠溺之色,又叹道:“虽如此,我仍是不放心,索性我陪你去走一遭。”

正要起身,阿弦反握住他的手将他拉住:“阿叔不能去!”

崔晔诧异:“为何我不能去?”

阿弦认真道:“你在我身旁,我就什么也都看不到了。”

崔晔哑然:从没想到有朝一日,叫他们两个分开的居然会是这个理由。

风水轮流转,之前让阿弦不舍的离开他半步的是这个原因,如今让她不想他陪着的也是这个原因。

崔晔却不舍的松开阿弦的手,顺势握紧了些:“但你一个人去,我如何能放心。”

阿弦道:“不怕,那又不是什么虎穴狼窝,何况这是在长安,他们敢怎么样?”

“总之不要大意。”崔晔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轻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事非他们所为就罢了,倘若真是这些人,则指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你务必打起十万分警觉。”

“我记住啦!”阿弦吸吸鼻子,起身之时又问:“阿叔来找我没有别的事了?”

崔晔道:“还有一件事……等你回来再说好了。”

阿弦笑道:“是什么好事么?”

“好事。”崔晔看着她笑面如花,此刻此时,却像是坐在春风之中,未醺先醉。

阿弦的鼻头发红,大概是因为发热之故,双眼也有些桃夭微红,看来竟有几分女孩儿的柔弱了。

心思浮动,崔晔道:“你还记得……上次明大夫跟你说的话么?”

“什么话?”阿弦还没反应过来。

崔晔道:“就是……”他笑的薰若春风,道:“虽然我不能陪着阿弦同去,但……我或许可以不叫阿弦在病中操劳啊。”

“嗯?”阿弦疑惑,仍是懵懂不解。

崔晔略略俯身:“我可以……让阿弦的病快些好起来。”目光在那有些褪色略干的唇上扫过,旧日滋味,记忆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