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所说的那个农村,其实并不是很好找,罗拉开车,温采带着两个孩子,靠着导航兼问路,费了小半天时间,终于到达了那个村子。
到了村子里,随便找人问了一问,就发现这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傅斯年的存在。
当然他们也许并不知道傅斯年的身份,只知道那是一个从大城市来的年轻人,很奇怪地住在村子里搞什么"体验生活"。
接下来,温采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傅斯年住的那间屋子。
屋子前面果然是一洼菜地,种满了各种绿油油的蔬菜,长势相当喜人槎。
温采还在研究那块地呢,囡囡已经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傅叔叔!傅叔叔!"
她喊声刚落下没多久,面前那间小屋子的门忽然就打开了,傅斯年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那幢小屋门口,显得颇有些局促,当他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先是怔了怔,随即才有些无奈地笑起来:"你真的来了。"
温采也淡淡一笑:"那是当然。扫"
傅斯年住的屋子条件很差,应该已经是很久以前的房子了,显得又脏又旧,连窗户也没有。他当然不能让温采呆在那个房子里,便找出了一套矮小的桌子和凳子,放到屋檐下,和她一起坐在那里喝农家茶。而罗拉则带着两个孩子在附近的小溪边玩泥巴。
温采静静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忽然轻笑着叹了口气:"你挺会选地方的。"
傅斯年淡笑一声,道:"只是图个清静。"
"其实清静的地方到处都是啊。"温采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只是我们多半都会选择视而不见而已。"
傅斯年闻言,忽然仔细看了看她,随后才微笑起来:"知道吗?我还以为自从那次在你爸爸病房里的会面之后,我们之间,可能要陌路了。"
温采沉默片刻,才又道:"有什么办法呢?那时候,我没的选,你也没的选。"
傅斯年低笑一声,低头喝茶。
温采却缓缓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看着他:"那么,现在我可不可以问问你,为什么在明明没的选的情况下,你还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良久之后,傅斯年才低叹一声,开了口:"你说得对,我根本没的选,可是我唯一的选择,就是现在这条路。"
他看着温采,微微一笑:"我不知道stephen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件事——以前我们刚到美国的时候,曾经遇到意外,我为他挡过一颗子弹,那时候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便将若若托付给他,请他无论如何也要帮我照顾好若若。后来,我当然没死,可是他也同样把若若当成亲妹妹来看待,包括后来我出车祸陷入昏迷,他也一直是这样对若若——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温采沉默。她只以为宋席远之所以那么照顾傅斯若,就是因为他和傅斯年是好朋友,却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竟然有这样一个面对死亡时的承诺。
虽然,这依然无法抵消关于傅斯若的事情带给她的伤害,可是她心里还是微微震了震。
傅斯年深吸了口气,又道:"你在你爸爸病房里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身为哥哥,保护妹妹应该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就算她犯下天大的错误,我也应该要护她周全。直到后来,知道你和囡囡出了事……囡囡那么小,却受了那么重的伤,而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如果不是运气好,这个孩子很可能就——我简直无法想象这样的后果……"
"曾经,为了若若,stephen放弃了你,你一走三年,吃了无数的苦,stephen也足足有三年的时间不快活,而更令人心痛的是,你们的孩子没了……而这一次,又是为了若若,你们又一次差点失去囡囡和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我这才知道,stephen当初对我许下的那个承诺,会对你们造成多大的伤害。8"
"再后来,宋伯伯来找了我。其实他和你说的一样,犯下错的人,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这才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而身为兄长,这样一味的护短,绝不是对妹妹的保护,而是一种荼毒。这样护着若若,只会让她越来越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你就亲自把她送进了公安局?"温采心中一片苦涩震撼,连语气也微微发苦。
其实,她应该感激佩服傅斯年,平心而论,如果换了她是他,她绝对不会有勇气做出这样的决定——毕竟那是这世上自己唯一的亲人,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傅斯年略略苦笑了一声:"只可惜,我这个哥哥的责任,实在是尽得太迟了,最终,你和stephen还是离了婚。对不起,wing,如果不是因为我,不是因为若若,事情可能就不是今天的模样了。"
温采静静听完,却只是淡淡一笑:"如果你那声对不起,是代你妹妹说给我爸爸的,那么,我接受了。至于我跟他之间的事,你不必说对不起,因为那根本不关你们任何人的事。"
"你还是怪他?"
温采微微摇了摇头,随即指了自己的脸给他看:"你有在我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不开心吗?没有吧。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啊,相爱,却未必合适,最终归于平静,也没什么不好的。"
傅斯年竟然果真仔细地看起她的脸来,静静观察了许久,他才淡淡一笑:"是,我的确没有在你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不开心,可是,我也并没有从你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开心。"
温采闻言,怔了怔,随即才笑起来:"看见你呆在这里,我怎么开心得起来?"
傅斯年垂了眼,笑道:"是吗?你是来找我回去的?"
"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回去了吗?"温采偏了头看着他道。
傅斯年淡笑着点了点头:"你是为了stephen才来找我回去的,对不对?"
"是。"出乎傅斯年的意料,温采居然毫不避忌,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我是为了他来找你的。我知道,我跟他提出离婚,让他很不开心。而后,你和你妹妹又发生这样的事,按他的性格,一定会责怪自己。现在,你又躲在这里,让他一个人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说实话,我不忍心。"傅斯年闻言,脸上笑意微微一敛,随后低声一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尝试回到他身边呢?"
"因为太累了。"温采道,"在他身边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很累,跟他分分合合这么多回,也让人觉得疲惫。现在这样,挺好的。"
"你真的相信,做不成爱人,还能做朋友这样的事?"傅斯年忽然道。
"信啊。"温采点点头,轻笑起来,"至少现在,我是相信的。"
傅斯年闻言,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一行人一起在这个地方呆到下午,吃过傅斯年亲手种的农家菜,临行前又带了许多走,傅斯年一直将她们送到大路上。
关上车门前,温采终究忍不住又开口道:"你在这里住够了,就回去吧。"
傅斯年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微微一笑:"知道了。我想,应该也快了。"
温采知道他在等什么。他应该是在等傅斯若的案子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做出这样的决定,她知道他的心理压力有多大,要他日日面对着关于自己妹妹案件的点点滴滴被披露于媒体上,只怕正常人都会崩溃。所以,他想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回去,这样,大概能保持最大程度上的冷静。
因此温采也笑了笑,看向他,道:"等你回来的那天,我给你接风洗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傅斯年挑挑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