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强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了,冲上去一把抱住母亲,这时五花肉两眼血红,脸色青得怕人,明显地感觉到一股子杀气迫来。那婆娘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嚎叫着“杀人了……”冲出巷子!
五花肉这时表现出来的爆发力令朱自强万分吃惊!万万没想到五花肉发怒的时候力气会这么大,朱自强不敢使太大的劲,生怕把母亲弄痛了,可这样一来,五花肉一下就挣脱了朱自强,朝着一边被吓得脸青面黑的歪脖子一刀挥去,刀锋直指对方的歪脖子,这下要是被砍上,铁定完蛋!
朱自强来不及多说了,抬腿一脚踢在菜刀面上,荡开了几分,这刀太快了,速度缓了一下,依然割到了歪脖子的肩膀!
这一刀把歪脖了砍醒了,追着老婆的也冲出了巷子:“杀人啦!”
趁着这个时候,朱自强一把抓着母亲的手,飞快地一拧把菜刀抢下,心里竟然无比奇妙地感到一阵痛快!看来猪肝完全遗传了母亲的凶狠。瞅瞅那两口子在巷子外哆嗦,一身是血,慌乱地吼道:“杀人啦!杀人啦……”很快就聚来了一大群人!
五花肉这时已经冷静下来,眼睛飞快地转动几下,一把推开朱自强:“你什么都不准说!放心吧,老娘不会再砍了!”说完就跑出了巷子。
朱自强赶紧跟着母亲的身后生怕有失。可是接下来的一幕马上让朱自强看傻眼了,只见五花肉边跑边哭出来,声音大得不行,等出了巷子,已经是满脸的泪花,歪歪扭扭的进了人群,往地上一坐大哭道:“来打来打!呜…呜哇……欺负孤儿寡母啦,国家工作人员不讲道理,共产党的天下还有恶霸流氓!我男人死了,来这租了房……讨生活,怎么也是自力更生,不靠政府,不偷抢拐骗,大家伙倒是来评评理:身为国家工作人员,欺压良民,可怜我儿子考了全县第一名,却没钱上学,在这公厕所边租个房子做点生意,我招谁惹谁了,啊?”
歪脖子的女人大骂道:“你要不要脸?砍了人你还倒打一耙!”
五花肉指着她:“就是砍你了!你拿洋铲先动手我为什么不砍?”
那女人是被五花肉吓落了魂,嘴里分辩道:“我是去掀灶台……”五花肉听到这话马上就跳起来大叫道:“走走走,你自己也承认先动手,走,我们去派出所去,让公安的人好好听听,仔细看看你男人是个什么德性!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你们不就是仗着有工资吗?走啊走啊!”伸手去拉那女人,两口子一起后退,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这时旁边有人道:“别吵啦,赶快去医院止血吧!”那女人两个**被刀划开了小缝,血虽然流出来却不多,只是把衣服渗了个痕迹,看上去就像一只红乳罩。
五花肉叫道:“不行,这是我砍伤人的明证,先到派出所把事情说清楚,趁热打铁,万一事后不承认先动手,我怎么办?”
那好事的人打圆场道:“算了,算了,也没伤到筋骨,邻里之间要和睦相处,你们两口子也真是过分,人家孤儿寡母的不容易,砌个灶台也没碍你家啥子。”周围的人眼看打不起来,这人说的话倒也规矩,于是纷纷劝解,朱自强上前去把母亲扶回家屋子。
“三儿,是不是把你吓着了?”五花肉这一打一闹,显得无比疲惫。朱自强摇摇头,心里对母亲的这种做法有些疑惑,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来:“妈,万一真的到派出所去,你不怕吗?”
五花肉眯着眼睛,脸上透出一种狡猾:“三儿,你还小,这人呐就是喜欢欺软怕恶,又要装出一付慈悲样子,人不离好,马不离草,你越是软弱,别人就越是要欺负你,不能惯着,明白么?”
朱自强听得一头雾水,摇头道:“没整明白!”
五花肉笑道:“你呀就是太老实,脸皮薄,是得好好磨练一番了,省得将来吃亏!这两口子嘛,我吃定他们不敢跟我去派出所!”
“为什么?”
“习惯啊!一来他是有工作的人,就靠点工资过日子,万一工作没了怎么办?就算他赢了官司,老娘顶多赔点医药费,可他的脸面就没有了!弄不好他在单位上就抬不起头来。嘿嘿,你别看我砍得吓人,我卖了这么年的猪肉,心里有数!哪儿下刀,下几分劲,那两刀只是砍得她痛,痛得她怕!你那一脚是多余的,我刀挨肉上会偏开的,嘿嘿,这二来嘛,他自认为自己坐在县城里,有工作,有体面,如果传出去欺负孤儿寡母,丢不起人,不过,我料定他会来诈点医药费,不信你等着看!”
朱自强听老妈这一分析,心里有些明白了:“那怎么办?”
五花肉笑道:“你忘了你妈是什么人?我手里的钱这么容易就会拿出去?就凭他那个逑样,不是我小看他,枉自读了点书,全他妈喂狗了!唉……你妈就是命不好,要是上过几天学,儿子,不是吹牛的,老娘早是科局长了。”
朱自强急忙点头道:“肯定是!老妈,你脑筋转得太快了!”
五花肉长长地叹口气:“如果你从小就去捡煤渣、拾菜叶、偷黄瓜蕃茄,为了生活什么事都去做,你就会明白老妈为啥这样厉害了。”想想突然转过头问朱自强:“如果刚才老妈被打了你会怎么办?”
朱自强听到这话毫不犹豫地说:“杀了他们!”语气冷淡,但却毫无一丝做作。
第四十二章 挑水
到傍晚的时候,五花肉故意跑去跟二楼上歪脖子的邻居,那姓王的苗子婆娘闲话家常,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教委副主任武正木是自己的亲二哥,武志、武德等人在街上也开始有点恶名了,这么两说三说,很快就达到了目的。
确实,武家在县城里边比较少见,这么多兄弟姐妹,还有武志他们这一代都是当打之年,又是土生土长,那歪脖子是当兵转业回来,分配到电影公司的,他婆娘听了邻居的说白后,心里也开始打鼓,中午还叫嚣着没完,这下倒反过来劝男人算了,惹不起!
朱自强看着得意的母亲,有些好笑地问:“老妈这就是你的手段啊?”
五花肉笑嘻嘻地说:“是不是觉得老妈没出息?靠卖弄关系呀?我跟你说,虽然你舅舅他们对咱们冷淡,可是真要出事儿了他们绝对会站出来,你信不信?”
朱自强笑道:“打死也不信!”
五花肉也笑道:“三儿啊,你太小看你舅舅们了,不错,他们是爱面子,爱占便宜,可是看到我被欺负了,他们面子上挂得住吗?人家一说武正木的亲妹子被人欺负……你想你二舅那么爱面子的人能受得了吗?还有,我每年送那么多礼给他们,虽说是亲兄妹,但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倒是你大哥,嘿嘿,我亲生的反倒让我看走眼啊!”
提到猪脑壳,母子俩都黯然伤神。
晚上,朱自强辙转反侧,难以入眠,在之前的生活中,学习占据了他大部分时间,自从猪大肠死了后,家里的顶梁柱倒了,猪脑壳反脸无情,猪肝伤人跑了,而一直以为没什么本事的母亲果断站了出来,现在朱自强才明白,母亲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今天发生的事让朱自强开始思索人性、人心,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五花肉那几刀把这个道理诠释得再明白不过,还有之后所表现出来的狡猾,这与朱自强心中形成的观念发生了剧烈冲突。看来,真正的学习这才开始啊。
第二天,歪脖子说服了另两家,在石梯上用砖封了道铁门,三家各拿一把钥匙,用意很明显,杜绝他们家吃水!
五花肉一直在冷笑,一言不发就出去了,等门封完五花肉才回来,看到朱自强一个人在家,她用扁担挑着两只桶就要出去,朱自强急忙拦着母亲:“妈,你要到哪儿去挑水?”
五花肉苦笑道:“对面巷子里,商业局在那儿弄了个鱼池,我跟人说好了,每个月两块钱的水费,到那儿去挑水。”
朱自强一把按住扁担:“我去!”
五花肉指着他的肩头道:“你肩头要休息几天,没事的,你老妈从小就到河里挑水,这点困难我还没放在眼里。”
朱自强坚决摇头道:“我马上就十五岁了,妈,你那会才几岁,给我吧!”说完就接过担子水桶。五花肉心里一阵阵抽紧,眼眶一下就热了,扭过头道:“慢点儿……”
朱自强打小就知道母亲的性子,她基本上不会当着自己孩子流泪。
再次挑上水桶走出家门,这回朱自强再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一切都才开始!
朱自强俯在鱼池边,等水桶的水接满,使劲提出来,调整了几下水桶的高度,免得呆会把桶给撞破了。半蹲下身子,肩头刚一承力,朱自强脸都痛白了!使劲咬牙,嘿地一声挺直了腰,担着水甩开步子走人。
努力地掌握着平衡,肩头已经痛麻木了,朱自强自嘲地想:劳动人民是伟大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桶里的水开始还晃荡得厉害,临近家门的时候,只是微微的泛着涟漪。差不多四百米的路程,朱自强到家时,背心被汗水浸透。五花肉看看儿子,一句话没说,让朱自强把水倒在缸里:“你去把今天的米浆打了。”
朱自强一言不发,接过一块钱装在裤袋里,把米分匀在两只桶里担起来就走。这米被泡胀了,三十斤可就有六十斤啊,五花肉看着儿子的背影泪眼模糊,嘴唇打着抖,久久地站在屋里发呆。
朱自强万万没想到,刚一到街上就碰到了李碧叶,这位同窗三年的小美女现在已经出落得如花似玉,跟杨玉烟一起被评为功勋县一中的绝代双娇!李碧叶看到挑着水桶的朱自强时,嘴巴张得很大,眼睛瞪得很大,朱自强感觉到自己的脸很烫,很烫。
“班长……”
朱自强张张嘴,可是一个字都不会说,就这么看着李碧叶,而李碧叶那双大眼睛里的吃惊意外已经转变成了怜悯同情,朱自强突然扭头就走,从李碧叶身边走过时,朱自强明显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破碎,无声的破碎,心里的感觉就像麻木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