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浩气急败坏道:“你啊,想得太幼稚了,敢跟院里说家属不肯拉走尸体么?潘天高这么大的事,如果说家属不肯拉尸体,那摆明了就是想和医院闹纠纷,潘天高的家属要和医院闹医疗纠纷,那院领导还能睡得着觉?还不得亲自干预,找潘天高的家属面谈寻求问题解决的办法?那你扣留尸体意图勾搭女人的事当时就得败露,还容得了你住这大半年太平间成功搭上商诗?当时我向院里汇报说,潘天高的家属比较通情达理,对我们医院的医疗过程没有异议,已经将尸体拉走火化掉了,院领导才堪堪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现在倒好,潘天高的尸体又生生出现在了他们的眼皮底下,他们如何能够不震惊?哎,李智啊,我为了帮你冒了这么大的风险,现在反过来却是你将我扔进了油锅,你太绝了!”
听完华浩的话,我已经满脸惨白,背上冷汗直冒,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一脸绝望表情的华浩说不出话来。
华浩眉头锁成一团,紧咬着嘴唇,神情阴郁得可以拧出水来。
我心里混乱不堪地跳了一会后,理出了一点思绪,凄苦地望着华浩说:“对不起了,兄弟,我和我的律师必须提出司法鉴定的申请,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挽救商诗的生命!至于其他的,我暂时是没有能力考虑的了,真没有料到会将你牵连进来,实在是深表歉意,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补救你!”
华浩愣了愣,顿时警觉起来,惊疑道:“司法鉴定可以挽救商诗的生命,此话怎讲?”
我犹豫了一下,暗自琢磨,要想取得华浩的理解和支持,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我和商诗的困境讲给他听,他明白了我的苦衷,或许就能谅解了我。
当下再不犹豫,我将商诗的处境及我和郑律师在潘天高尸体上的发现一五一十地全讲给了华浩听。
华浩听着听着,口就张开了,听完以后,也就完全目瞪口呆了,好半响,他才颤声求证道:“潘天高真地是这么死的?”
我非常坚定地点头道:“绝无半点危言耸听!”
华浩神情一凛,面上逐渐开始显现凝重,最后他说:“如果是这样,不做司法鉴定倒确实不行,但是对于我们,或者说对于医院来说,事情就更糟了!”
我骇然道:“为什么?”
华浩摇头叹道:“在医院病房发生了病人身体里的血液被他人抽走的事件,你觉得医院还能逃脱责任吗?”
我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心里未免不安起来,不过商诗和医院,我可宁愿要前者,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愿医院领导能够理解我的苦衷。
我低头琢磨了一会后安慰华浩说:“老华放心,潘天高没有儿女,家属只有商诗,我可以向你保证,商诗绝对不会因为潘天高在医院被人侵害而追究医院的责任的!”
华浩无奈苦笑道:“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哎,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我也没法说你什么了!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可叹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工作,这次估计是保不住了!”
我大骇道:“啊!老华啊,至于吗?就撒了个谎而已,要丢工作?”
华浩耸耸肩膀苦叹道:“撒谎听起来不是大事,但要看撒的是谁的谎,撒了潘天高尸体的谎,那就是弥天大谎,谁都不会谅解!”
我心里寒气直冒,这时才真正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让自己的兄弟因为自己丢掉饭碗,这无论如何也是我接受不了的。望着黯然神伤的华浩,我心里沉甸甸的很是难受,绞尽脑汁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后,我毅然抬头说:“老华,我种下的苦果,无论如何不能让你来吞咽,我看这样吧,你就假装不知情,以为潘天高的尸体已经被商诗拉走火化掉了,所以你才那样向院里汇报。而潘天高的尸体是我自己跑到太平间从商诗手里截留下来的,你写书面汇报时就说我想研究潘天高的尸体,所以苦口婆心地终于做通了商诗的思想工作,避免了潘天高被火化的命运。我再跟商诗打个招呼,如果有人调查她此事,就按照这样的说法说,只要我们统一口径了,责任就到不了你头上了!”
华浩眉眼一动,接着却又叹了口气道:“问题是这样的话,你也逃不了干系啊,医生从家属的手里偷偷扣留下尸体跑到太平间里搞起研究来,而且还是潘天高的尸体,医院能够容忍这样的事情在自己地盘里发生?兄弟,别犯傻了,不可能的,你肯定被开除!”
我听得心里好不焦苦,心酸折磨得我浑身难受,我是真地不想丢工作,我苦苦学医十一年,一心想着为苍生百姓解除病痛,而且在这近两年的行医生涯中,我也确实做了一些事情,如果就此做不成医生,那我几十年来的人生理想就此崩溃,这将是多么残酷的事实啊!
可是又能怎么办?为了商诗,我已经无法逃脱这样的厄运了,如果没了商诗,我连人生都没有了,又何谈人生理想?所以无论如何,我是必须这么选择的。所以我只是冷静地说:“老华啊,我是始作俑者,不管替不替你隐瞒,我肯定是罪责难逃的,但如果能够替你开脱罪责,又何乐而不为呢?尽量减少波及面,减少损失,这可是解决困难的不二法门哦!”
华浩埋头想了想,然后抬头无限凄凉地看我一眼道:“老李,真是难为你了,我很不想你丢掉工作,但我自己也不想丢掉工作,请你理解!时间有点急了,如果要统一口径,我们还得找老张头说说,因为当初让你住进太平间我是跟他打过招呼的,得让他也能跟我们保持一致!”
我点了点头,弯腰给晶晶盖好盖子后,就和华浩并肩走出太平间,悄悄进了老张头的办公室。
老张头看到领导华浩进来了,立刻起身迎接,满脸狐疑地看着我们。
我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把钱,当着老张头的面塞进了他办公室的抽屉。
老张头惊讶地张开嘴巴“啊”的一声,脸上挂上了惊惶。
我无奈苦笑,走过去扳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就将事情的原委讲给了他听,当然,我还是哄骗他说我住太平间观摩潘天高的尸体确实是为了医学研究,只是因为没有通过院里批准,所以违反了医院纪律,将要受到严惩而已。
老张头静默了好一会,才叹道:“领导亲自上门,这忙小老头肯定是要帮的,只是我还有个疑问,如果不是因为领导打招呼,我又怎么解释让李医生住到太平间里来这件事呢!”
第234章 在太平间被抓了现形
我毫不犹豫道:“你就说我是假冒医院的名义进去搞研究的,因为你和我关系很好,所以也就疏于防范了,这对你是没有什么影响的,你在太平间工作几十年,对里边的每条尸体都了如指掌,你这属于高技术含量的工种,具有不可替代性,院领导不会对你怎样,顶多批评你几句,嘱咐你以后要严加看管,而却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们会对你感恩戴德一辈子的,你想想,这多值当啊!”
华浩也赶紧表态道:“这次你如果帮了我,以后我升上去了,好事都会尽量想着你的!老张,这次就拜托你了!”
老张头满脸的褶子有点微微闪光,凝神想了想,最后他坚定地点点头说:“华领导,李医生,你们不用说,我也会帮你们,不过我是很想将你们两个一起帮了,要怎么样才能让李医生也没事呢?李医生的敬业精神我太敬佩了,如果因为这个事,他丢了工作,那真是太可惜了!”
我感激地看一眼老张头后沉静道:“老张哥,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一点代价都不付出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只能尽可能地减少代价,对于你的配合,真地非常感谢,我的事,我再另想办法吧,你放心,没事的!”
老张头无奈地看着我们,黯然地点点头。
我和华浩告别老张头出来,在太平间的小院里,各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华浩返身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脸上有说不出的凄清和落寞,凝望我最后一眼后,掉头决然而去。
我苦巴巴地笑笑,我知道,华浩此时心里一定有一种壮士扼腕叹息的情怀。
我静静地走回我的那个地铺,无声地躺倒,无神地望着班驳陆离的天花板上跳跃着的灵魂,希望从它们里边找到属于自己的影子。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越来越相信灵魂这样的东西了,而我现在,竟然就有一种灵魂即将脱窍的感觉。我的身体很疲累,但我的灵魂却很活跃,它好象被什么神秘力量吸引,在极力地撺掇我的肉身将它放弃。
真地,从医十余年,医者的心灵和素养已经深深地融入了我的骨髓,悬壶济世、为民除疾的情怀是我安生立命之本,如果硬将它从我身上拔除,那我也就成了行尸走肉。商诗当年爱上的李医生以及去年爱上的李医生,应该都是凭身上洋溢着的这股气概和精神感染了商诗的!
商诗来到我身旁,灵魂从我身边离去,会是怎么样一种情形呢?
也许商诗会一如既往,但我真地好希望以一种解尽民生疾苦的精神感染商诗一辈子啊!商诗两度爱上一个医生,谁又能否认她会不会有一种微妙的心理呢?
我躺在地铺上,海阔天空地臆想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心事越来越沉重的时候,太平间的小院里突然有喧闹嘈杂的声音传来,不一会,木门吱呀一声就开了,紧接着一串零碎的脚步,一片喧哗的语声,一堆人的气息,向着我这个方向贯穿而来。
不一会,前头老张头和华浩引路,有几个淡灰色白大褂装束的人抬着一个担架随后,另一群面目庄严的白大褂隔了一段距离殿后,齐齐拐进了我所躺卧的这一条尸廊。
我骇然失色,连忙翻身坐起,慌乱地看着来客们前行的脚步。
很快,华浩已经来到了我面前,无比凄凉地看我一眼,没再理我,指挥着老张头打开了潘天高尸柜的门,那几个淡灰色白大褂好奇地看我一眼,就手脚麻利、训练有素地将潘天高抬了出来,放到了担架上。一人一个手柄,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端的是雷厉风行。
老张头随着这些人出去了,华浩却凝立一旁,默然不语,很快,那群压后的白大褂也稳步走了上来,我随意抬头一看,当目光落在其中一个人的脸上时,我惊呼一声,身体从地铺上弹了起来,眼珠都快爆出来了。
我看到了科主任,他阴冷着脸,寒意森森,望而生畏,我无法抵御,浑身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