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心念一动,从生死簿上查了查这老人。她上前一步拦住老太太去路,沉声道。“王桂娘,生于富贵之家,现年八十五岁,六十年前被拐卖至此,嫁人,生有三女,三女具为其丈夫所杀。
愤恨不已,四十岁时丈夫喝醉掉入溺女之池,未救,念在其助妇女逃脱此魔窟,不予追究。寿数八十五,今日当死。”
王桂娘听见面前陌生的小姑娘喊出自己的名字,生平,一下子惊在原地。
半晌,她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很平和,像是一潭死水一样。
“你是来索命的吗?这里的人都该死,包括我。”王桂娘苍老而低沉的声音响起,哪怕是问句语调也没有波动,显得毫无生气。
“我是阴曹判官崔珏,此地怨气冲天,前来处理。”崔珏摇摇头,不疾不徐的说道。“把你知道的说一下吧,只有这样事情才更容易得到解决,不是吗?”
“…好,坐下吧,我慢慢与你说。”老太太沉吟许久,才好像下了什么决定一样说道。
“我家里双亲都是读书人,当时思想已经开放了不少,父亲让我读新书,为国家做贡献。没想到,我新书没读出来,就在乱战乱中与父母失散,被拐卖至此…”
她给崔珏倒上一杯水,杯子上全是污垢。
“我发现这个村子里除了被拐卖的人之外,没有别的女人,但这里的男人却诡异的拥有很多女性特征。我本来想逃,但是我嫁的男人是村长,我很难逃走,我本来想自杀,但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本身除了读书也不会干什么,在这里干的农活也不多,他怕我跑了,就把我锁起来,身体自然不怎样强壮。我一怀孕,倒是自由了不少,能在村子里走动了。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这里几乎没有过晴天。所以,这里庄稼的收成特别不好,粮食大多靠抢…有时候…他们还会吃人。”
“当然,吃的都是女人或者女孩。我们手无缚鸡之力,无根无凭,只能任其宰割。这里的人,生下女孩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溺死在睡了,把尸体扔到山上,还有的人,心没有那么狠,把孩子直接扔到山上,任其自然。但事实上,这就跟弃婴塔一样,不过是一条遮羞布罢了。
大多数和我一样的女人,都被同化了。她们成了帮凶,遇见想跑的人,还会大喊大叫把她们追回来。我年轻时家里富裕,请人给我把脉,还有洋人帮我检查身体,说我是多子的命,亦或者易孕体质。
生了孩子被溺死后,我想要反击,但是他们太强了,我保护不了孩子,保护不了我自己。我又连怀了好几次孕,第一个,第二个女儿被溺死了,第三个女儿被扔到山里自生自灭,我晚上偷跑出去找孩子,找着孩子时孩子已经冻死了,我被抓回去了…”
老人的语调很平淡舒缓,说的内容却很沉重,每一字每一句都是鲜血泪水凝成的。
“后来我又怀孕了,但这次我连孩子都没能生下来。”
她干枯的手抚摸着平坦的小腹,这里一点生机都没有,只有死气,来到这里的孩子没有一个留下来的。
“村子里的人自古以来就有溺死女婴的习俗,在饥荒年月,甚至还会吃掉她们。至于那些被拐卖来此的女人,除非像我这样,长的老生孩子也只有女儿,四十多岁跟刘十多岁似的,男人还死的早的,甚至连屋都出不了,生一个女儿死一个女儿,怨气更重,自杀的,伤重不治的,难产的,剖腹取子的…死后没有坟,都往山上一扔,跟孩子做伴去。
因此,山上时常闹鬼,我方来时,这里的男人就已经有了女性特征,一到晚上就闭紧门户,除非是之前那人家中孙子急病不会出来……因为很多人,都不知不觉的走下水塘淹死,或者走到山上的林子里自杀……
一天,一个行脚僧路过这里,我男人让他帮忙算我肚子里的是男是女,他说是女,我就被男人打了一顿,强行流产,差点没挺过来。躺在病床上时,我听来照顾我的一个阿婆说,他们给了行脚僧很多钱,让他去山里驱鬼。他也是真有道行的,做法后,死的人越来越少,只是晚上时常听见厉鬼的哭声……
后来我丈夫掉进水里,被鬼抓住,我看见了,但是没有管。我恨他,他从来都是一个加害者,他害了我的孩子……
我没办法反抗,我只能尽我所能的送走被骗进来,卖进来的女孩,我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不逃,年纪又大,他们不会怀疑我…所以,借着这关系,我送出去了五个人,她们能逃出生天,但是我不能……我也没法能……”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沙哑的几乎听不见了,声音忽的戛然而止,周围一瞬间极其寂静。
崔珏早就知道她死期将近,只是没想到会当着她面去世,见状也不甚惊讶,只是等老太太魂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