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要他,所以也不要我吗?”沉曦说到这,话音哽咽。今日,她居然就想那样离开,她明明知道自己是谁,却还要向他下跪,像是诀别,“十五年了,看我一眼,您就要走了吗?”
暖娘终于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发间,低泣道:“娘亲,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沉曦闭目,紧紧地抱住了她。
“好孩子,我的孩子……”暖娘流着眼泪捧起他的脸,“让娘好好看看你……”她睁大了眼仔细看他,他的眉毛像他,龙眉,眼睛像她,双凤眼,他长得和她的多像啊,她还未看够,泪水很快便模糊了她的视线,像是因为这夜色太暗,她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眼睛决眦了也看不清,她哭得不能自已。沉曦跪在床边,伸手抱着她的腰,头枕在她双腿上,无声泪流。他好想她。
“好孩子,快起来……”暖娘这会儿才意识到他一直跪在地上,连忙将他拉了起来坐在床边,擦了下泪笑道,“今日暖暖见了你,晚上便一直在和我说,这个大人怎么长得和我这么像,还抱怨说你比她还像我。”暖娘失笑,手心手背擦得全是眼泪,直到满手是水,才想起要拿手帕出来擦泪,可是手帕掏出来后,第一个却不是替自己擦,而是给沉曦擦,他面上泪痕未干。
沉曦低了低头,有些难为情,从自己袖中抽了手帕出来,低声道:“我有。”
暖娘借着暗光看到手帕一角绣着一个字,看轮廓似乎是个“曦”字,她吸了吸鼻子,笑问道:“你夫人给你绣的?”
沉曦闻言,沉默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丝柔情,点了点头。
暖娘微笑,柔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酒砂。”沉曦微红的眼睛有些明亮了起来,“石少砂,娘叫她砂砂就好。”
暖娘微笑点了点头,“这孩子是个温婉心善的,就是模样美了些,得好好宠着才行。”
沉曦唇角弯弯,“一定。”
暖娘舒心一笑,曦儿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她才会娶她为妻,难怪他当年会回到他的身边,只因这天下,唯有王权富贵才能与她的绝色相配。
二人安静下来后,沉曦看向了她身后熟睡的小姑娘,暖娘见状,起身点亮了烛火,将趴着睡得正香的暖暖轻轻翻了过来,暖暖撇了撇嘴,呼呼大睡。有娘在,她睡得可香了。
沉曦轻挪了过来,低头看她,眸色有些复杂。
暖娘低声道:“像极了他。”
沉曦轻轻“嗯”了一声,尤其是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不止他一个人觉得眼熟,只是其他觉得眼熟的人,都不敢将她与那全天下最尊贵的人联想在一起罢了。
“叫暖暖?”沉曦低问。
“嗯。”暖娘眸色温柔,“刚出月子那会儿,正是深秋,小小一个人儿抱在怀中暖暖的,便起了这个小名,一直没给取过大名。”
沉曦低低应了声,又问道:“她生辰是什么时候?”
“八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她还记得那一晚,月亮好圆,明亮得不像话。话说完,暖娘忍不住有些红了脸,曦儿已经成亲,想来也知道妹妹是那一晚得来的了。那一日,他们一家三口初次团聚,年幼的他好开心,到了晚上,她和阿满哥哥二人躺在他身边哄着他睡觉,她还记得他睡着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现在的他,应该知道当年他们二人趁他睡着的时候在同一张床上同了房吧,那时床摇得厉害,差点将他吵醒,阿满哥哥还伸手点了他睡穴。想到这,暖娘便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所幸这会儿是晚上,沉曦一双眼睛一直在紧紧地盯着暖暖,也没发现她的难为情。
“那今年,有十四岁了。”沉曦低低开口,认真地看着暖暖,“好小一个。”好像比他的砂砂还矮了一个头。
暖娘低声道:“我将她年纪骗小了两岁,她一直以为自己才十二岁,难道因为这样就长不大了?”暖娘说到这,声音已有了隐隐的笑意,和白日里苍老卑微的声音不同,这是个非常温柔且年轻的嗓音,好听一如他梦中。
沉曦淡淡一笑,并无说话。说是十二岁,那时间上便对不上,那人也就不会想到暖暖会是他的女儿。看来娘是想,与那人再无牵连。
沉曦直起了身子,收回了眼,“别让人看见她的脸,眼睛也不行。”
暖娘抿唇,点了点头。
沉曦垂眸道:“太子殿下,和他长得很像。”
暖娘微张眼,很快垂下眸来掩住眸中的失落,可是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锤子狠狠地砸了一下,生疼,她苦涩一笑,不知该说什么。这么多年了,她都熬过去了,是因为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思念一直深埋于心。可是不能提,一提起,她的心就会好疼,她想都不能想,相思会剜心。
沉曦继续道:“殿下和他模样有八-九成相似,暖暖和殿下,也有五成相似。”反倒是他这个同母所出的亲生兄长,和她的模样一点都不像。
暖娘沉默了许久,低声道:“我知道了。”
“他只有一个太子……”
“别说。”暖娘打断他,低声道,“能不能……别告诉我关于他的任何事。”她的声音带着低低的哀求,她不敢知道。他身边有人,她心疼;他一个人,她心更疼。
沉曦低头,“娘有什么打算?”
暖娘抬手捧起他的脸,恋恋不舍,像是要将他看够。
“您要离开?”沉曦看懂了她的眼神。
她刚收起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舍不得他,哪有做母亲的可以舍得自己的孩子。
“现在的我,可以护你和妹妹周全,不让他发现你们的踪迹。”
暖娘摇头,说不出话来,捧着他脸的手垂了下来。
“不能……留下来吗?”他只问这最后一句。
她流泪不语,没有回答。
***
酒砂正熟睡着,忽而被人紧紧地搂住了,那结实而熟悉的胸膛压在她胸口,沉甸甸得让她喘不过气来,酒砂拧了拧眉,抱住了压在她身上的人,手缠上他的背。酒砂迷糊睁开眼,见外面天色-欲亮不亮,嘟囔了句,“好重。”
沉曦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酒砂在他胸膛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脸枕在他肩上睡了,结果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落枕了,脖子转都转不过去,老老实实呆在家中睡了两个晚上才好。
沉曦这两个晚上也没有与她同房,表面上是顾及她脖子,可酒砂还是觉得有些异样,他要是再不与她同房,她癸水可要来了,到时再素上个五六天,可别央求着她帮他!谁让他有事总爱藏心里不和她说。话说,她癸水也该来了,今儿都初四了,她癸水向来准时,正常来说这个月当是初一初二就来了,不过迟个几日也算正常,酒砂并没放在心上。
这日脖子好后,酒砂觉得舒服极了,出门去了一趟叶府,寻思着后日国子监休沐,大家伙一起出去玩一玩。
到了叶府后,正好遇到暖暖母女俩从正厅里走了出来,酒砂见到跟在暖娘身后的暖暖,登时吃了一惊,暖暖今日没蒙面纱,可是一双眼睛却肿得像核桃似的,连那一张细腻白嫩的小脸,也肿得像只河豚,两边腮帮子鼓得不得了,看起来可怜巴巴,却又带着一种异样的滑稽感。
酒砂见了她这模样,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连忙掩嘴咳了一声作掩饰,暖暖见了她,有些委屈道:“姐姐,你想笑就笑吧。”她说起话来更逗了,嘴巴一张一合,就像那小金鱼在吐泡泡似的。酒砂原先还能忍住,可这会儿看了她吐气泡的模样,一下子便破功了,再也憋不住笑了出来,她一笑,身后的丫环也憋不住了,个个笑得腰都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