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音到的时候,这位武林盟主正坐在房中喝酒。
听到脚步声自屋外传来,季子京头也未抬,盯着杯中的酒,笑到:“阿音啊,真是好久不见了。”
季子京看起来十分年轻,清朗俊逸,也是最引人好感的剑眉星目。他身上的衣衫是最为普通的青衣,看来却颇有脱尘绝俗之感。大概是跟着谢容宣相处久了,看人总喜欢先往衣着上面看,闻音一眼便觉出了季子京这身穿着有些眼熟,犹豫片刻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低声道:“茗秋阁?”
听得这三个字,季子京终于抬眸往闻音看来,颇有些惊讶的失笑道:“你怎知我穿的是茗秋阁所制?”
季子京这身衣裳与谢容宣所着如出一辙,若非出自谢容宣之手,还真不知会是出自谁之手。当今武林盟主穿的是自己所设计的衣裳,要是让谢容宣知道这件事情,不知会是何种神情,闻音想到此处,不禁觉得十分有趣。
没听见闻音回应,季子京兀自道:“自三年前罗城一战后我们便没再见过,阿音今日见了师伯,怎么就一点高兴也不见?”
闻音毫不留情道:“看见三师伯实在不是一件高兴的事。”
季子京自然明白闻音这话是为何,于是很快啧啧摇头道:“你在山上跟你师父学艺多年,下山却一直窝在烟州城外的小屋里,一身所学无处施展实在可惜,我这次让你来帮忙,不正是让你一展所学的好时候吗?”
“师伯应该知道,我对此并无兴趣。”闻音摇头道。
季子京不动声色将手中酒杯放于一旁,面上神色不见变化,口气却是比之方才认真了许多。
“阿音,你认为如今的世道,你真的能够置身事外?”
闻音在季子京面前坐下,低声道:“无为而为,不是师父说的话么?”
季子京低笑一声,随之望向闻音道:“不作为与不得为,却是不是同一种无为。”
闻音抿唇不语,季子京随之又笑:“你不愿走出这一步,那我帮你走,不也是一样?”
“师伯。”闻音摇头阻止了季子京继续说下去,低声道:“我在烟州过得很好。”
季子京动作稍顿,盯了闻音许久,终于慢吞吞道:“是吗?”
闻音毫不犹豫的点头。
季子京又笑了起来,这次却是苦笑,他随之神情也终于再次松懈下来,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这次明舒山庄的事情多亏了你,反正不论如何,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可以随时来武林盟找我,你要是不愿想通,偶尔来看看我这个师伯也是可以的。”
季子京不再多言,闻音也终于松了一口气,随之笑着应道:“是,师伯。”
·
明舒山庄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闻音既不愿再插足季子京那些事情,季子京便也没有办法再说服闻音留下,在镇上呆了没多久,等到将明舒山庄的善后做好之后,闻音就带着阿哲离开此地回到了烟州。
阿哲虽然不情不愿,但知晓闻音的性子,一路赶回烟州也不敢再多言。
而叫闻音没有料到的是,几乎是回来的第二天,谢家便如从前一般派人来要接闻音去谢家。
看着一大早就守在屋外的谢家人,闻音有些惊讶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回闻音姑娘的话,少爷让我们每天都来看一看。”谢家下人很快应道。
谢家公子只有一位,自然便是谢容宣,谢容宣比闻音要先离开,算算日子应该早在五天前就回来了,他回来之后竟然每天都派人来此处接她,这让闻音也不禁一怔。
先前她还没空去考虑这个问题,如今提起谢容宣,闻音才又想起来自己在明舒山庄时与谢容宣的那番经历。
想到不久之前在镇上分别,谢容宣离开时候那一瞬笑意,闻音又不禁又有些发愁。她的身份肯定已经被谢容宣给认了出来,当初在明舒山庄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闻音也无法当做没发生过,若谢容宣当真问起,究竟应该要如何回应,她也是毫无头绪。且在闻音看来,她更希望自己在谢容宣心目中依然是从前的模样,是个普普通通的山水闲人,而不是在明舒山庄里那番模样。
所以这会儿听到谢家派人来接自己过去,闻音竟不知自己应该用何种面目去面对那人。
她迟疑片刻,干脆道:“烦请转告谢公子,今日我还有些事,就不过去了,等事情处理好了,我自会前往谢家。”
谢家的下人们听了闻音这话,也并未多说,很快离开了此地。
闻音说自己有事,其实也并非是推托之词,她的确还有要事要做。送走谢家众人之后,闻音就回屋开始写起了书信,书信是写给她许久未曾见面的师父的,讲的是明舒山庄的事情。将书信写好之后,闻音便又叫来了阿哲,叫他将书信递出,而等做完这一切之后,闻音才终于回到房中休息,顺便开始烦恼接下来究竟要如何与谢容宣相处的事情。
闻音本以为对谢家下人们说了那些话之后,自己就能够拖上几日再去谢家,却没想到第二天,那群下人就又找上了门来,甚至来得比平时还要早了不少。
迎着闻音疑惑的目光,那群谢家下人连忙苦笑着解释道:“这次不是少爷,是老爷让我们来的。”
听见谢家下人的话,闻音心中疑惑更甚:“谢老爷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几名下人对视片刻,无奈道:“我们也不知道,不过看老爷的神色十分着急,今日一早就催促我们赶紧来找闻音姑娘,想来此事应当十分要紧,还望闻音姑娘能随我们去见见老爷。”
是要去见谢晤,而不是谢容宣,闻音心中倒是没了犹豫,很快就答应了下来,收拾好之后就随着众人一道进了谢家。只是心中仍是不解,让谢晤这般着急的事情,究竟会是什么?
随着谢家一路穿过回廊来到了谢家老爷的书房之中,谢家老爷正坐在桌案前面心事重重的写着什么。
见闻音进来,谢晤连忙抬起头来,“闻音姑娘来了,来快坐快坐。”
闻音自进屋后视线便始终落在谢晤的身上,想要从他神态中看出些端倪,然而将火急火燎的将闻音叫到这里来之后,谢晤却是突然间又沉默了下来,只是坐在桌前一声接一声的叹气,神态似愁苦,又似不那般愁苦。
这番表情实在是古怪之极,闻音察言观色那么多年也从来没见这种反应,不禁心中疑惑更甚,谢晤没有开口,闻音先忍不住问道:“谢老爷,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有我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
听见闻音说出这番话,谢晤长长又叹了一口气,随即往闻音看来。
闻音突然觉得眼前的情形有那么一点熟悉的感觉,随后她很快想了起来,当初陆家老爷带着他的儿子陆枕奚来烟州的时候,谢晤大概也是这般反应。谢家老爷子此人有个习惯,便是越是着急的事情,越要慢慢的说,越是重要的事情,越要仔细斟酌才说出口来。
如今谢晤就是这番模样,闻音想到这里,便也不再催促,只从下人的手中接过了茶盏,等待着谢晤将此事说个明白。
片刻之后,谢晤终于再叹一声,开口道:“闻音姑娘,前阵子宣儿不在家中,想来你都知道。”
能够让谢晤这么着急的事情,果然是与谢容宣有关的事情,闻音心中了然,随之点头。
“宣儿是去了明舒山庄,陪云徽参加一场宴会,谁知道那宴会出了些事,我也给吓得不轻,宣儿虽不曾告诉我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好歹还是有惊无险平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