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苏言应了,不过在冲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怎么都睡不着。折腾到后半夜凌晨两三点钟,困意袭来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不过也不是很安稳,梦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些画面,有嘶吼声,有爆炸声,还有战友那一声接着一声的‘蜘蛛’!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猛然睁开了眼,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剧烈的喘息着,好一会儿才平复,她伸出手摸了一把后脖颈,入手冰凉又湿润,显然是一身的冷汗。摸索着拿到了床头柜上的电话,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半。她想了想干脆不睡了,起身去了卫生间,洗漱完毕之后背起包轻手轻脚的出了门,这个时候已经是五点多了。
出了酒店的大门,疆北在这个时候才有些天边泛亮的趋势,她呼出一口浊气,站在路边等了许久才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姑娘,去哪儿?”出租车司机颇为热情的问道。
“林图墓园。”苏言随口报了地址,然后双手环抱住自己缩在了后座上,将下巴埋进了运动服外套立起来的衣领里,一双美眸没有丝毫焦距的看着窗外。
“……”出租车司机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去那个地方,现在外面还没亮天,接了这么个单总觉得心里有点发毛。在他再三从后视镜确认后面坐着的应该是个活人之后,这才慢吞吞的挂挡开了车,嘴里尴尬的笑着:“呵……呵……这么早就去祭奠啊?这太阳还没出来呢……”
“嗯……”苏言只是应了一声,便不在说话,一路就这么沉默着,却在路过花店一条街的时候突然开了口:“师傅,麻烦您前面靠边停一下。”
在下了车之后,嘱咐司机稍微等一会儿,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开门比较早的,想了想要了三束花,之后返回到了出租车上。
终于在天边蒙亮的时候,出租车停在了墓园位于山脚下的大门外,付过车费下了车。她抱着三束黄白相间的菊花往山上走,速度并不快,山间长长的石阶上,只有她这么一个略显沉重的背影。
越临近目的地,她的心情就越沉重,直至最后似乎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当初的任务她并不知道最终确切的牺牲数字,但是却在上次回疆北之后,查到了特种兵‘蜘蛛’和另外一名疆北籍贯的战友就葬在这里,据说还有一名一起牺牲的行动组的警察。那次假期来疆北的时候,只来得及查到这么多的信息就匆匆返回了南城,这回她想着,应该来看看的。
行动组牺牲英雄的位置选的很是清净,这附近好像还没几个墓碑上刻了字,只有他们三个的墓碑在那里肩并肩。苏言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最先映入她的眼帘的是那位牺牲民警的墓碑,上面的照片是带着警帽微笑着的,享年四十二岁,眼角因为笑已经有了深刻的皱纹。
将手中的一束花轻轻的放在墓前,并且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之后,她将视线移到了中间的墓碑上。上面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那张脸有着女性骨骼的柔美轮廓,也有着独属于军人的那份坚毅。之所以熟悉是因为那张脸曾经陪伴她度过了二十四年,陌生是因为仅仅一年不到的时间,她都几乎已经快要忘记了,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将手中的另一束花放在了墓前,她甚至感受到了一丝诡异,自己给自己祭奠这种事儿,怕是宇宙开天辟地以来的头一遭吧。没有在中间的墓碑那里停留太久,她很快走到了最里面的那个墓碑前,将最后一束花放下,再次行了一个军礼。在晨光中,她就犹如一杆枪一样站在那里,手迟迟不曾放下。
最终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缓缓放下了手,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蹲下了身子。手不由得抚上了墓碑上刻着的照片,照片中的人穿着军装,看起来也不过而立之年,一张脸长得极为方正,从其紧紧抿着的唇就能看出来一定是一个极为严肃的人。
“队长……”苏言低下头,几乎跪坐在墓前,临死前那个飞扑过来的身影和耳边的嘶吼声仍似昨天。当时二人离得很近,对方明显是想用自己的肉身替她遮挡住炸弹的威力,以求能够让他们两个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
“野狼突击队,蜘蛛……编号7821……向队长报告……”她垂头一字一句艰难的说着,似乎有什么透明的东西从她的脸上滑落到了脚下的草坪里:“我……还活着……”
她使劲的咬住了牙根,不想让自己表现的太过于脆弱,以致于整个人都有些发抖。
“哭什么哭?像个娘们儿似的?!你配成为一个特种战士吗?!”男人那中气十足的呵斥声犹在耳边,甚至震得她鼓膜都有些疼痛了:“你要是没这个本事,就立刻马上自己滚出野狼突击队的门儿!”
后来她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自己配的上野狼突击队。
‘破邪’行动前一天,他们都在整理装备,她忽而想起了这件事,便和男人笑着道:“我本来就是你们这群男人口中的‘娘儿们’。”
男人罕见的笑了,还颇为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蜘蛛,你不是,你是个战士!”
你是个战士!
哒、哒、哒。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不甚真切的脚步声,苏言急忙将那本就好像没存在过的眼泪给逼了回去。站直了身体之后,透过山间清晨迷蒙的雾气,看着渐渐出现在她的视野内的伟岸身影。
对方也抱着三束花,应该也是过来祭奠的。
她嘴张了张,面对着直射过来的视线,和看不清情绪的黑眸,最终只能干巴巴的叫道:“江队。”
不是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碰到谁的这个可能,理智无数次的告诉过她自己应该规避,但是她还是来了。然后在疆北早间的清新空气中,遇到了江离。
第98章
江离见到她似乎没有半点吃惊的意思,只是看了看墓碑前那三束还带着水珠儿的新鲜的花束,然后俯身将自己的那三束也依次放在了墓前。他直起身一一敬了礼之后,这才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看朋友?”
苏言记得那日在南城市的医院走廊里,男人问过她为什么要去疆北这个问题,她回应的就是‘看朋友’。如此她倒也没有狡辩或者隐瞒,只是点了点头,目光沉静没有半点被人抓包的慌乱。
“江队你呢?也是看朋友?”她将视线放在了那个警察的墓碑上,毕竟都是曾经一起参加过‘破邪行动’的公安民警,顺便过来看看似乎很说得通。
“对。”江离沉声应了,只不过下一秒却走到了她刚刚跪坐着哭泣的那座墓前,伸出手摸了摸不甚光滑、冰冷的墓碑:“张豪,军人,我们两个是好朋友。我刚入警的时候参加过一个省级的行动组,那次行动和军方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他是警方聘请过来的指挥专家。那个时候他还没进入特种部队,也没有组建野狼。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这么多年,两个人就一直这么联系下来了。”
“……”苏言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显然她是万万没想到江离和队长还有这层私人关系在。当然了,这原本并不在她关心的范畴之内,她所了解关于的队长的一切都是在军营里和战场上,私人问题她并不好奇。
“她……”江离复又走到了中间的墓碑前,蹲下身子直视着墓碑上刻的那张照片:“代号蜘蛛,还很年轻呢,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为国捐躯是每一位军人的无上荣耀。”苏言道,每一个牺牲的军人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可惜了’这三个字,他们若是为国家安定而牺牲,为保障人民群众的安全而牺牲,便不可惜,甚至很值得。
不过……她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代号这个东西虽然不是什么机密,但是非部队内部人员也基本没什么渠道去了解吧?
“你认识蜘蛛?”她问道。
“行动组成立前,军方参战人员的资料有让我们警方人员了解过,当然了相信军方也得到了我们警方的详细资料。毕竟只有了解自己的队友,才能在行动中配合的更为默契。”江离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并没有起身,目光也未从那张照片上离开:“但是我对她的了解倒不是从那些资料上,据我所知,她在参加行动组之前的一次跨过任务中受了很严重的伤,因为被敌方扣留作为人质长达一周的时间,被解救出来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后经评定,她的肩胛骨及膝盖等多处创伤不足以支撑她继续成为一名特种战士……”
“但是她在后来的评定中,成功的让军方收回了第一次评定的意见。”苏言出言反驳,她现在已经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江离的这番话就是专门说给她听得,对方显然已经知道了什么……最起码也是开始怀疑了。
“没错,所以她才能顺利的进入了破邪行动组,对此我相信没有人不觉得钦佩。”江离终于舍得站起了身,直面她:“但是她的好队长似乎并不赞同她继续留在特种部队,张豪找过我,说蜘蛛很擅于侦查,适合转业做刑警,如果……”
苏言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握紧成了拳,头微微低垂着,让人看不清她此时此刻的表情。
“不过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或许对于蜘蛛来说,牺牲在战场才是最好的归宿,至少比让她脱下那身令人骄傲的军装好受些。”江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并无起伏,仿佛就真的只是两个同事好友之间在闲话家常。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离没有回应,什么时候……?他也记不清了,毕竟她太过于凸出和耀眼,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从警校毕业的菜鸟。当然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对方完全没有刻意掩饰过什么,只不过如今这社会,不会有人相信那些不科学的鬼话。可一些行为证据已经多了令他心惊的地步,要知道在这之前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无神论者。
初次起疑心应该是那次夜里的飙车吧,完全的军方风格,还有徒手爬墙到二楼,生气了可以掰下医院的大理石窗台,对星网的特别关注……归根结底,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苏言一直在等男人的回答,却迟迟没有等到,她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过去,却正好看到江离用一种莫名复杂而又……温柔的目光盯着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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