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庭波见状忙问,“不用带着东西?”
“不必。”清薇道。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摊子,坐在角落里的赵训盯着二人背影,不由手捋胡须,若有所思。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走的时候,邱庭波原本在前,但他停下来等了一下,将清薇让到了前面。这是个十分耐人寻味的行为,多半只有对尊长才会如此。同辈之间,除非地位不及,或有求于对方,否则不至如此。
邱庭波的地位自然不会不及清薇,如此说来,便是有求于她?
有意思。
赵训在这里看了那么长时间,摊子的生意是极好,清薇与客人们也亲善,但始终没看出赵瑾之所说的那些东西。在他眼里,原以为是孙儿过分美誉,如今看来倒未必。
若当真如此,这姑娘年纪轻轻,就能沉得住气,懂得藏拙之道,果然难得。
清薇并不知道赵训的想法,既然是赵瑾之的祖父,想必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坏心,他想观察自己,就索性让他看个够,反正清薇自觉并无不可对人言之事。
转到街上,邱庭波便请清薇上了马车。他自己去翰林院当值坐班时,自然是不会乘车的。但今日为要接清薇回去,特意备了。
邱家的宅子就在皇城附近不远,马车顷刻间便到了。邱庭波先下了车,又反身回去扶清薇。这时他才道,“我娘听说赵姑娘要来,特意嘱咐我安排见个面,想当面向赵姑娘致谢。”
清薇站住了,道,“还是先去厨房吧。若做出来的东西有用,再去受夫人这一番谢意不迟。”
邱庭波也不反驳,点头道,“也好,我让人去说一声。”
然后一面走,一面介绍起具体的情况。
原来夏天时邱老夫人寿辰,邱庭波虽然没找到攒珠绣,但特意请清薇教自己做了一碗如意寿面,当做给老太太的寿礼。虽然食材全都是清薇帮忙料理好,邱庭波不过负责动手下个面条,但老太太还是十分开心。兼且面的味道极好,还破天荒多吃了些。
这只是孙子的寿礼,至于过程如何,邱老夫人自然是没问过的。然而自从入冬以来,她身上便有些不好,太医看过,也只说是年纪到了,饮食不振,精神不好,多令她老人家开怀,放心养着便是。只是邱家想了许多法子,也不见效。眼看老太太精神越来越差,自然也不免着急。
谁知前夜老太太半夜里醒来,忽然说想吃如意寿面。
这还是老太太第一次开口说想吃东西。寿面是邱庭波做的,他爹娘自然要过问一番,得知清薇之事,便让他将人请到家里来,不管对方提什么条件都可以。所以邱庭波便只好将清薇请来了。
清薇答应得很干脆,当时却没提过什么条件。所以这会儿邱庭波忽然想起此事来,不由问道,“赵姑娘的手艺自然不会有问题。此番劳烦了你,不知你想要什么?”
“你不是说,但凡你们邱家能拿出来,必定尽力?既如此,我要什么都一样,总不会是你做不到的便是。”清薇似笑非笑的转头看了他一眼,道。
她越是不肯说,邱庭波心里越担忧,总觉得自己会被清薇坑了。因此坚持道,“我说话自然算话,不过事先心里有个数,或许可以提前预备起来,以免耽误了赵姑娘的功夫。岂不好?”
这时厨房已经在望,清薇上次来过,她记性极好,自然还认得路。闻言站住了脚步,转身道,“这话也有道理,是该让邱大人做个准备才好。”她清了清嗓子,道,“我要求的就是,事成之后,还请邱大人对令尊令堂说明,你想娶我为妻。”
“什么?”仿佛平地一声惊雷,炸得邱庭波回不过神来。他甚至因为太过吃惊,张嘴说话的时候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立刻引起了一连串的咳嗽。即便如此,他一边咳,还是一边抬头盯着清薇,“赵姑娘莫要说笑!”
清薇正色道,“不是说笑。”
邱庭波又咳了几声,渐渐缓过来之后,也终于明白事有蹊跷,顿了顿,才问,“赵姑娘是想让我配合你演一场戏?”
“若这样想能让邱大人好过些,便是如此。”清薇道,“但望邱大人演得认真些,别露了馅儿。”
邱庭波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不是真的就好。”
虽然不能否认,清薇是个顶顶好的女子,但却绝不是邱庭波会喜欢的那种类型。试想清薇这样能干,几乎压得男人喘不过气来,谁会给自己找这么个祖宗供着呢?又不是嫌日子太清闲了。
这般想着,他又忍不住确认了一遍,“当真只是演戏,不会假戏真做吧?”
“我还不至于恨嫁到这个地步。”清薇道,“我便真想托付终身,又何须用这样的手段?何况邱大人虽然是京中闺秀们公认的良配,依我看却未必。”
“这又是为何?”她这么一说,邱庭波便不服气了。
清薇淡淡一笑,“多情转似薄情,你这一生,不知多少女子为你心碎。情孽……亦是孽。”说完之后,便转身朝厨房走去,留下邱庭波一个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虽然他也没想过要娶清薇,但被清薇评价为并非良配,却还是让邱庭波莫名失落。他忍不住在心里反思,难道自己当真糟糕至此?抑或这只是清薇的推脱之辞?但以邱庭波对她的了解,她从来不惮于有话直说,没有托词的必要。
不过,经过这么一遭之后,邱庭波心里对清薇的要求也就没有那么抵触了。无论她是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既然自己先说了只要能做到必定尽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然不能反悔。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毛毛的。
想起自己之前还在调侃清薇和赵瑾之的关系,现在自己就要主动跳进去搅浑水,邱庭波不由悲从中来。不过想到赵瑾之,他又高兴了一点。俗话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旁人是不是能看清赵瑾之的心思,邱庭波不知道,但在他看来,赵瑾之表现得已然十分明显了。毕竟这样的殷勤,邱庭波还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
尤其是这几日时常在清薇的摊子上瞧见赵训,显然这件事赵瑾之已经同家里说过,是相当认真的。
他要是知道自己前脚刚走,要去西南用命博取功名,后脚心仪的女子就要和别人闹出这种传闻,不知该作何感想?
能坑赵瑾之,邱庭波还是相当高兴的。
等邱庭波走到厨房时,清薇已经接手了大厨的位置,正一边检视厨房里的材料,一边给各人安排差事,将所有人支使得团团转。见她如此不客气,邱庭波便站住了脚步,没有跟进去。
倒是清薇看见他,抬头道,“做面条的东西不齐全,况且老夫人既没有食欲,恐怕如意寿面也难以起效。”
“赵姑娘打算怎么做?”邱庭波问。不过问题才出口,他又立刻改口道,“就依你的想法来吧,要用什么,若这里没有,只管与我说。我让人去寻。”
“都有了。”清薇指挥着人将一只鸡开膛破肚,一面问邱庭波,“不知道老夫人平日里可喜欢饮茶,喝的又是哪一种?”
“是君山银针。”邱庭波道,“不过大夫说,祖母本就不思饮食,若再饮茶,更影响肠胃,因此让将茶水停了。如今只用山楂泡了水喝,只是也不见效。”
清薇点头,“那就劳烦邱大人取些茶叶来吧。也不必多,足够泡一盏茶便可。”
话是这么说,邱庭波怎么也不可能真的只拿一点,索性将盒子取来,交给清薇。清薇见状微微一笑,接过盒子,正好旁边在装煨鸡汤的料包,她就抓了一小撮放进去。
转头见邱庭波盯着自己看,她便道,“茶可解腻,正好这鸡太肥,恐年纪大的人用了受不住。”
她一面说,一面将装好了的佐料包并蘑菇丁,笋丁,萝卜条等都塞进鸡腹之中,再用竹签封住,然后将整只鸡放进砂锅之中,加水炖煮。做完了这些,看火这种事自然不需要清薇亲自守着,嘱咐了厨房的人大火烧两刻钟,转小火一直煨着,然后清薇就从厨房走了出来。
“接下来要做什么?”邱庭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