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芊已经有些醉了,但还是仰起头,兴致颇好地仰头倒酒,酒水顺着嘴角衣襟滑落,洒脱又不羁,清朗又魅惑。
步入小院的赵曜,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样的沈芊。他的脚步立时停住,眼神发怔地看着软靠在树脚的人,她喝得半醉,如平日不同,竟是又露出了那日见过的几分……几分媚态。
“殿下!”
蕊红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的出现,坐在石桌上的几个奴婢立刻起身,伏跪行礼,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如此主仆不分的场景被太子殿下看见,几人都觉得自己完了。
本来热闹喜乐的氛围,忽然被破坏,她的“座上宾”都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沈芊立时就不高兴了,挥着酒壶摆手:“跪着干嘛?都起来,起来!”
赵曜见她喝得半醉不醒,唯恐她又像那日那般见人就粘,便努力咳了咳,压低嗓声音:“起来,都下去吧。”
蕊红心中惴惴,她是最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的人,可是她能怎么办?她可不敢现在出声让殿下想起她的存在……蕊红和几个丫鬟无声无息地退出了院子,整个院子只剩下了沈芊和赵曜两人。
赵曜刚从军营回来,匆匆洗了个澡,就跑过来看沈芊,他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她了,最初几天还能控制自己的思念,可五六天后,这思念就如同越长越大的藤蔓将他的心愈缠愈紧,到最后,不论他想什么做什么,脑子里总会时不时地蹿出她的脸,对他微笑,对他嗔怒……这时时刻刻的思念,几乎逼疯他,好几次都让他想要放下一切政事,去到她身边。
大约极年幼时,他隐约记得有什么人在他耳边唱过“……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后来,他琢磨着,那可能是他那命运惨淡的母后曾唱过的,彼时,他只觉得荒诞至极,他宁愿接受母后是被那张氏贱人暗害,也无法相信她只是因为爱着他那一无是处的昏庸父皇,爱而不得,郁郁而终。
这是对赵曜极大的打击,毕竟母后是他心里最后一片净地,他无法接受她竟会有这样一个“污点”。可是现在,他竟奇异地有些理解了,并不是说沈芊与他那昏庸的父皇有什么相似之处,而是,他突然之间就明白了,所谓爱和思念到底是怎样,不可掌控的东西。
“你把我的客人都赶走了!”沈芊继续气愤地挥舞着酒坛子,扶着银杏树想要站起来,可大约是喝多了坐久了,腿软地直贴在树根处,手里的酒还洒了大半。
赵曜朝她走过去,却没有将她扶起,而是与她并肩坐到了银杏树脚,侧头,眼神晶亮地看着她。
见有人来陪自己,沈芊很高兴,把手里的酒壶往赵曜手里一递:“来,喝酒!”
赵曜就着壶口,喝了一大口,温热的酒水流过他的喉咙,属于男子的喉结上下滑动,沈芊盯着瞧,忽得就笑了出来:“小曜……难怪你公鸭……公鸭嗓了。”
赵曜闻言侧头看向她,漆黑的瞳孔中似乎带着深不可测的漩涡,过了年,他虚称也该有十五了,虽周礼有云男子二十而冠,但自古以来这规矩就不是统一的,譬如他皇祖父,当年为了继承帝位,十六就行了冠礼,而他如今……是否也可?
赵曜的目光落在沈芊那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上,视线慢慢地从她眉梢眼角划到樱色淡唇,如同品尝美酒,忍不住喉结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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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心意相通
就在赵曜快要俯身亲下去的时候, 沈芊忽然不舒服地动了动, 皱着眉吐出一口酒气。赵曜细细查看, 发现因为侧睡, 她另半边脸已经被这日头给晒红了, 冬日虽暖,可也颇毒,这姑娘真是粗枝大叶,一点也不知道爱护自己。
赵曜无奈一笑,伸出自己沐浴后还带着水汽的凉手轻轻拍了拍沈芊的侧脸:“莫在日头下睡, 进屋去可好?”
沈芊正迷糊糊地晒得热得慌, 如今一个冰凉的物事忽然贴在她脸上,瞬间舒服极了, 她勾起唇角,伸手就贴住了那凉丝丝的冰袋, 嘟哝:“凉快……”
沈芊这一压,赵曜的手立刻牢牢地贴在了她的脸上,细腻温软如暖玉的触感就在他手下,让他心中顿生一阵热流,直往上冲, 所有理智冷静,几近崩溃。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身边这个睡得无知无觉, 却将他撩得欲生欲死的人,真是又恨又爱,最后到底还是忍下了, 伸手一把抱起她,直往屋里走。近两个月的军事训练,他的力量和武功已经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抱起她还需咬牙硬撑的瘦弱少年,这一点,让赵曜极为欣慰。
进了屋子,将她除去鞋袜放到床上,又给她盖上薄被,赵曜静静坐在一旁,看着这没心没肺的女人瞬间就滚进被窝里,露出满足的甜笑,不一会儿就陷入沉眠。他越瞧着,越觉得不公平,凭什么他在这里受着煎熬,这女人却能睡得如此黑甜?
赵曜站起身,忽然启唇一笑,伸手解下了自己的外衣,将沈芊往挪了挪,就脱去鞋靴,翻身睡到了床的外侧。他以手枕头,半靠在床沿上,侧头满足地看着睡在自己近旁的沈芊。大约是赵曜身上水汽清新又清凉,沈芊在睡梦中竟还望外边蹭了蹭,一直蹭到了赵曜的身边,拽着他衣角,这才不动了,继续安静地睡觉。
这一番动弹,沈芊直接就到了赵曜的胸口处,她呼出的温热气息甚至直接打在了他的胸膛上,他咽了咽口水,整个人都石化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动也不敢动。
他想抱抱她,就抱一抱——赵曜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里建设,那僵硬的手才慢慢环过沈芊的身体,虚虚地拢住她,可即便是这样虚虚地环抱,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满足!
赵曜慢慢地躺平,眼神一下都舍不得离开怀里的姑娘,他本想就这样看一下午,可不知是日头太暖,亦或是时间太慢,他竟渐渐地也睡了过去……
沈芊醒来的时候,尚未睁开眼,就迷蒙地感觉到身边有人,这人的气息是如此熟悉,正是之前在青云寨与她同床共枕了许久的小曜。她已经习惯了小曜的存在,对这样的气息根本生不出丝毫防备,她闭着眼,半梦半醒地呢喃:“小曜……你也回来了啦……”
赵曜本来没醒,但他很警觉,沈芊一出声,他便立刻醒了过来,可此刻再翻身逃离显然已经迟了,他有些慌张也有些懊恼,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就睡得如此沉:“嗯……”
沈芊也有一月没见到赵曜,此刻听到赵曜的回答,心情极好,睡意也褪去了不少,她睁开眼,正打算和小曜说说话,可就是这一睁眼,将她吓得狠狠往后缩了一下。
面前这个男人背对着她,身形修长,肩膀宽阔,最重要的是,睡着竟像是与她差不多高了,这是谁?!
“你……你是……”还没等沈芊惊恐地问出声,就见前面的男人侧过身来,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姐姐,你可总算醒了。”
竟是小曜,竟真的是小曜……沈芊脑子有些混乱,怎么会是小曜?当初小曜睡在她身侧,蜷起来才小小一颗,像是只瘦弱的小虾米,为何如今,却……却这般不同了?
赵曜已经迅速穿好衣服站起身,他看到了沈芊一瞬间的惊恐和退缩,在她自己尚且迷惑不解的时候,他已经想通了所有。她带着他这个“弟弟”一起睡,还是五六个月前,在青云寨时候的事了,而恰巧,这五六个月,他身形拔高极快,尤其是最近训练的两个月,几乎是一天一个样,更别说还有肌肉和力量上的变化,如今再次躺在她身边,她显然已经不能适应了。
他必须快速离开,否则,一旦她从那个“瘦弱乖巧”的小曜的形象中走出来,就一定会发现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孩子了。而他,暂时,还不想让她发现这一点。
“你可知晓,过些日子会有援军来的事?”赵曜趁着沈芊还迷糊着,飞快地转移她的注意力。
“知道。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高兴地多了几杯酒。”沈芊并没有被带走思路,她随口一答,又把话题转了回来,“等等,我刚才明明和蕊红她们几个在喝酒的,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怎么又转回屋子里来睡了?”
见糊弄不过去,赵曜只能硬着头皮半真半假答:“我刚刚来时,见你睡在那银杏树脚,外头日头毒,风也大,我怕你在院子里睡出病来,这才把你挪到屋里,后来……大约是我这些日子训练累着了,竟迷迷糊糊地也跟着睡倒了……真是,惭愧……”
“哎,你这些日子真是太拼命了。”沈芊半埋怨半心疼,终于不再揪着这个话题,反而问,“哦,对了,我听说那位传奇的前首辅,你外公,昨日到了青州城?”
提到这个话题,赵曜就有点不是很爽快,宋庭泽自始至终就是他一块心病,不仅仅是因为他忌惮宋家的势力,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捉摸不透,是的,往日,他总是依凭对人心的掌控,无往而不胜,但是如今,他根本捉摸不透宋庭泽的心思。这让他如同便悬吊在峭壁之上,始终都不能落地,也时时不能安心。
“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沈芊很疑惑,关于赵曜的外家,两人之间唯一一次深谈,便是当初在青云寨时,赵曜介绍他自己的身世,之后虽也陆陆续续有提及,但沈芊也只是知晓赵曜是不太喜欢他这个外家的,别的,也就了解不多了。
但除了赵曜这里,她其实也从旁人那里了解到许多关于这位大周名臣第一人的宋首辅的信息,首先便是青云寨一众项家老人,对这位宋首辅那是推崇备至,不仅视他为恩人,甚至就因为小曜身上流着他的血,盛怒的项青云便能生生遏制住报仇雪恨的欲望,可见在他心里,宋庭泽的位置何等与众不同。
除了受宋庭泽大恩的项家人之外,还有如今的张大人、冯大人,似乎也对这位前首辅极为崇拜,当时,沈芊不过是随口和蕊红唠唠嗑,夸了张远大人几句,说他有名臣国士之风,谁知这话一出口,蕊红竟然非常兴奋,要知道这姑娘对外头的政事可是一点儿都不感兴趣的,追问之下,她才知道,原来这大周朝有个公认的名臣第一人,还有个公认的无双国士,便是前首辅宋庭泽,而宋首辅一直都是他们家大人、夫人、大公子、二公子、大奶奶……总之是他们全家人的偶像,又说如今沈芊竟将这两个词用到他们大人身上,他们大人一定会非常高兴云云……总之,就是对宋庭泽推崇备至。
蕊红是不大识得字的,写得最工整的,大约就是她自己的名字,可就算是这样一个深闺之中的无知妇孺,竟也对这位宋大人如此熟悉,这影响力,这国民度,真真就是现实版的“只知有首辅,不知有陛下”啊!
赵曜见沈芊问了一句话之后,就开始皱着眉头,边想着什么,边煞有介事地“啧啧”摇头。他微讶:“你这是怎么了?”
沈芊还过神来,从榻上起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我在想那位宋首辅的事儿,我才来了多久,已经从很多人口中听说过这位首辅大人的事迹了。这样十全十美的人物,很难不让人心生向往啊,他如今就在青州,倒是让我很想见一见。”
这一番话说的,赵曜心中警铃大作,他刚刚还在琢磨着怎么才能让沈芊名正言顺地避开宋庭泽,结果法子还没想到,这位竟然主动要羊入虎口,他立刻就急了:“你……你可不能与他接触!”